笼罩刺蛇岛的黑暗散去了。
天色已经黄昏。
残阳往岛上涂了一层鲜红血光,昭示此战的色彩。
吴婴缓缓倒在林月蘅怀里,发丝散落洒落,甚至还有些青涩的脸上露出愧疚,眼波来回打着晃。
“师傅,我杀了很多人。”
林月蘅看见吴婴身上的两处致命伤,知道无力回天,眉头挤在了一起,但依然焦急地去翻找疗伤丹药。
她这个师傅或许当的有点糊涂,可是一片赤忱。
“修士哪有不杀人的?就算闯了祸,师傅替你顶着,大不了就把师傅这条命赔给他们,给你治伤要紧。”
吴婴轻轻握住林月蘅的手,“这伤不用治了。“
“……”
“我有点怕死,可杀了那么多人,就应该抵命。”
“不是你,是那怪物杀的。”
“怪物就是我!”
吴婴抿住了嘴,脸色很坚定,这个干净善良的姑娘到最后接受了自己的出身,堂堂正正地把话讲了出来。
她即是九婴,愿背负九婴一切所作之恶。
四十年人间烟火,或许很短暂,可这人间从不曾亏待过的九婴。
小宁河河神,吴望林,何有成,林月蘅,杜青青,胡塘等,也包括九婴的宿命之敌陆缺,莫不是以真心相待,这才酿生出来干净善良的吴婴。
她像是靖南四月里的光,消融了九婴的滔天恨意。
来此人间。
或非全是报仇。
何况。
九婴在此战中杀了陆缺一次,当时陆缺心脉已经碎裂,只不过陆缺体内存在有某种强大莫名的生机,又把他从体魄崩溃的死亡线拉了回来。
杀过一次,恩怨已了。
所以九婴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吴婴,她们已经混融。
而吴婴还很留恋人间,感觉到这具身躯的生机快速流逝,嘴瘪了瘪,两行眼泪从脸旁滚落下来。
“师傅,小陆哥,你们……你们要记得我啊。”
林月蘅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浑身是血的陆缺走到跟前,满是红色的视线映出吴婴的脸,那张脸,让他心里绞痛难忍,支离破碎,远远超过身上伤痛。
他在故乡没有亲人啊。
辗转七千里才认下这个妹妹,到最后却要生死相向。
他猛然跌下来,攥住了吴婴的手,“你不是说要去参合宫看看,还要到染霞山看地脉奇兰,等养好了伤,咱们就去。”
“哥。”
“我还有二返木元丹,我还有地灵浆。”
吴婴捏着陆缺意图抽回去的手,摇摇头道:“哥,我要食言了。”
“不会,不会……”
“我想回家了,我爹还在等着我。”
“哥这就带你回去。”
“把我的刀带给我爹,给他留个念想。”
吴婴捡起了却,放到陆缺手里,转头望向天空烟霞,望向静静停泊的云朵,望向翱翔的海鸥。
真可惜。
这么好的世界,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她冲着这世界笑了笑。
然后扑进林月蘅的怀里,眨着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垂下了头,垂下了手,面容定格在最后干净笑容。
………
刺蛇岛偏东部。
平整的地面鼓起来一个丘包,岩石土壤砰然炸裂。
丰滢和严高玄、七八个宁归笼络的筑基从底下钻了出来,他们此时出现,倒不是说贪生怕死,只是之前的战斗层面太高,出现了也帮不上忙。
丰滢在墨拘云自爆期间,用上了宗门长辈给予的保命手段为众人做防御,堪堪保住性命而已。
一行人其实非常狼狈。
所幸参合宫的人都还活着,丰滢扫视周围,看见师弟师妹,按着婀娜的腰身大喘了口气。
同门师兄弟安然无恙,赤霄也灭了,其他人如何,她无所谓。
………
二十天之后。
三桥镇河神庙的附近,建起了一座青砖坟墓,石碑正对着小宁河。
上面篆刻着吴婴的名字。
前来参加葬礼的仙师们说,吴婴姑娘是在修仙界天资最卓绝的修士,五大仙门的天才也望尘莫及,她一个人就铲除了盘踞在无虚海百余年的底下修仙势力,还顺手解决了宗门奸细。
事情千真万确。
后来吴州州府镇邪司的紫绶带仙尉也过来吊唁,以朝廷之名,追封吴婴为仁德清微夫人,在镇口建造牌坊彰显功绩。
那牌坊用料考究,金光熠熠,比三桥镇唯一一位赐同进士的牌坊还要辉煌。
此后。
靖南郡当地官员,过此牌坊者,皆需下轿下马。
吴婴最终还是成了吴婴仙子。
靖南郡百姓无不认可,并把她视作靖南郡有史以来第一位仙子。
这天夜里。
陆缺独自来到吴婴的坟墓前,拂去落在石碑上的纸钱,俯下身,在石碑前面挖了个小坑,埋下一朵纯白无瑕的花,然后拨着泥土把坑填平。
“你嫂子手里原有三朵地脉奇兰,可两朵已入药炼丹,一朵送给了柳离,这是哥从染霞山里给你带过来的,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