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街道堵得水泄不通,陈嬷嬷挎着木筐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找不到出去的路。等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发簪歪歪扭扭的,便是筐里的针线,都被人摸去不少。 她叉着腰,气嘟嘟地暗骂几句,拎着木筐回了光宅坊。 陈嬷嬷与从前相比,整个身形圆了一圈,只要微微低头,下巴上一圈的肉。即便是徐氏,见她也是差点没认出来。 她转述着看到的画面,“公主乘了牛车,前头两个胡人赶牛,魁伟有力。牛犊饰以金翠,间以珠玉,耗费颇丰。” 徐氏从来没有见过颖隆,但是景熙帝和晋王都是一副好相貌,想来颖隆也差不到哪里去:“看见人了么?” 陈嬷嬷点了点头,手掌轻轻抚摸着小狗的皮毛,“风吹纱窗,惊鸿一瞥而已。颖隆公主还是当年那般模样,只是身边不见驸马。身边两位绝色女子跟在左右,不知关系。” 徐氏不禁咋舌:“金翠珠玉,一车之费,恐怕数十万贯。”就这一辆牛车耗费,可以抵得上她全部身家。 陈嬷嬷有些纳闷,“她当年被剥除了封邑,怎么生活还这么娇奢?” 颖隆公主当年实在是太过荒唐,兹事体大,朝堂和坊间议论纷纷。 一则,先帝实在是英明神武,不光结束了前朝灭国之后绵延百年的混战,又在京都立国,使无数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受万民敬仰。况且当时百官都是跟着先帝打江山的,情谊浓厚,本就悲痛。闻其荒唐,自然怒气冲天。 二则,谁能想到被如此疼爱的公主,竟能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人父母者多少有些心寒,便将这种情绪映射到了公主身上。 况且当时太后腹中怀有先帝的遗腹子,朝堂上正因皇位传承争执不休,太后娘娘自顾不暇,致使颖隆公主以失德为由,被剥除封邑,远离长安,一直不曾回来。 徐氏摇了摇头,“太后就这一个女儿,估计是私下贴补吧。” 她并没有将此事放在身上,毕竟没了晋王妃的身份,自然也没有面见颖隆公主的可能。除非她进宫,不然两个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况且,她和颖隆年龄差得很大,她懂事之时,颖隆早已离京,因此印象一般。 * 颖隆公主府也位于入苑坊,与晋王府相隔不远,但地理位置更为优越。 它邻水而建,背靠岚山,院中种满了梧桐树。因此每年夏天,都有百姓去岚山上香,然后从山上向下看看公主府梧桐花开的模样。但颖隆当年离开的时候,梧桐树不过才种下不久,现在最粗的一棵有碗口粗,树干笔直,枝叶虽不茂盛,但树上一簇簇花朵挂满了枝头,花香四溢。 颖隆盘坐于榻上,在树下静静地看着院中的女子跳舞。 那块地方空旷,垒了高台,放置着一面大鼓,而后四周放着小鼓。舞者丰肉微骨,小腰秀颈,穿着宽大的长袖彩衣飘飘若仙,赤脚在鼓上起舞,不一会身上便出了一些细汗。但颖隆公主不喊停,舞女只能继续跳动着。 颖隆轻轻的叹了口气。 身板亲近的婢女为她挥动扇子,“殿下怎么了?” “也不知本宫寿宴那日,圣人能否亲临?这女子,又可否得到圣人喜欢?”颖隆轻声道。她离开这里太久了,算上被驱逐皇寺祈福的三年,已经离开长安十六年了,即便时常与太后通信,但太后久居深宫,向来不管闲事,她能知道的并不多。 况且重回长安,从前的人脉几本都断掉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捡起? 婢女笑道:“奴婢看着都心动,何况圣人?” 颖隆嗤笑,“你当圣人如你一般?”她从小看着景熙帝长大,玩耍的时候景熙帝在习武,对着父皇傲娇的时候景熙帝在骑马。那么小的人儿,从马上摔下也不哼声,早早便显出英姿。更别提少年执掌朝堂,心思深沉岂非常人能比? 婢女脸色一白,慌忙跪地。“奴婢一时失言,殿下恕罪。” 颖隆懒散地挥了挥手,“起来吧。” 大约这舞看得多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新奇,只是想想初初见到的意动,想来也能讨得圣人几分欢颜吧。这些年在外漂泊,不过是死守公主的面子,得到最后一丝尊严罢了。 先帝再宠爱又如何?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她的弟弟。景熙帝不发话,她一辈子都进不了京。但既然他发话了,自己就要好好为下半生打算。 颖隆不禁自喃:“咱们这位圣人的手段,便是他亲姐我都有些害怕啊。” 她摇摇头,叹道:“替我梳妆吧。” 不久之后,颖隆公主的车驾缓缓驶出公主府,前往宫城。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尽管并非出自本意,但颖隆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