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蜿蜒的闻喜山麓上,黑压压的战马在神柏岭露出身影。马上骑士俯瞰着平坦的河原,每个人眼中都是邪光四射,死死凝视摆在眼前的一切。
绛州,在史书中给人的印象很陌生,但它的另一个名字却足够响亮——平阳。也是最顶级的公主地名封号,没有之一。
历代获得过这個封号的有:景帝与皇后王娡长女,刘彻同母大姐。刘奭与卫姬女,平帝同母大姐。刘庄与贾姬之女,章帝同母大姐。司马炎与皇后杨艳长女,惠帝同母大姐。北魏孝文帝之姐。太宗李世民之姐,大唐女武神李娘子。
除此以外,“平阳”还是最被迷信滥用的行政地名。
从先秦到明代,鲁国在泰山筑城平阳。卫国在今滑州筑城平阳。赵国在邯郸外筑城平阳。秦国在右内史筑城平阳。汉置平阳、东平阳、南平阳。曹魏在汉中郡筑城平阳。西晋……平阳这个地名遍布河南、河北、河东、河内、雍、荆、扬、浙、岭、齐。仿佛在某个地方造一个平阳城,改一个平阳郡县,就能让某种寄托变为现实。
假平阳就不说了。
绛州这个真平阳,开元户8.2万,口数十万,属于全国第一大州梯队。元和户1.1万。经百年总体太平,到巢乱前,人口已与天宝之世不相上下。巢乱后被李、儒等部兽兵常年屠杀食用,人口十不存一,好不容易休养了几年,去岁又被朱温肆虐,光是被拉走填壕的就有三四万。
这几番折腾下来,绛州着实谈不上富庶,但胜在基础雄厚。宰相村、万泉县薛氏、安邑柳氏、猗乡封氏、琅琊王氏等豪门遗留继续在这里耕读传家。贡品级别的瓜果。丰富的鱼盐、水系、湿地森林。发达的采矿、金属冶炼、兵甲农具锻造、药材养殖。数万农民长年脱离土地专职从事手工业,由此衍生的充足手工业人才。勇武善战而不失低调,建镇以来只兵变过一次的军人…这一切虽然累遭劫难,但只要没到州县绝户的地步,伤口总会得到舐犊。
李仁美勒着绳,只默默和十几名心腹将领目眩神迷的痴痴欣赏着。欣赏着白鹭腾飞沙鸥翔集的溪流,星星点点走在田埂上的乡村牧童,浮光跃渔歌互答女戏莲叶间的湖泊池沼。欣赏着饱受磨难后仍在顽强生生不息的绛人,还有截然不同塞外、大漠、岭北、关陇的中原风光。
乞颜术深深耸了番鼻翼:“…八月…在北海,燕然,只怕突如其来的大雪已能冻煞了没棚的老马!贼杀的佛陀,俺们在那白山黑水,沙渍戈壁,为了口吃的偷鸡摸狗,强弱相凌。汉人托胎在这么好的地方,还整日打杀。难怪卒步、梅里几、熟不姑、蒙古诸部的男人喜欢南下给李克用卖命。还好,俺现今也投了天子。刀够快,杀贼够多,天子便不会撵俺走了吧?”
其他人也都不由附和:“错怪乌穆主了!黑水城,白亭海,删丹山,分毫比不得人间。想想这一路见的城邑村镇,让我陶醉了。勤王是对的!不然也像那帮党项蛮子,逮着两斤麦子打架?”
“据说朱贼治下的汴宋陈郑中原腹里还百倍安乐于此,那里又会是什么样?俺这等没眼界的鞑靼汉去了,岂不是不想走了?”
“打!打到汴州踏平了!太子在昭觉寺破了史朝义十万燕贼,吾与乌穆主也要拆了朱温的骨头生火。”
“谓我为九江王,乌穆主这个称号不合法,以后不要再叫。”
“莫忘了阿怛鲁。若非宰相高瞻远瞩,力主助讨……诶!一定要人人马肚上挂满汴贼头,让天子高兴了,在内地给我辈圈块地。”
说到美处,几乎都在欢呼,偶尔一阵哈哈大笑,纵情拍手哼唱回鹘小调,胯下坐骑也似被感染,躁动不安的踩蹄甩头嘶鸣。山风掠过,卷起马脖上浓密的鬃毛。在他们身后的山陂下,护圣、万岁、金剑诸军的骑士源源不断从谷口、驿道拐弯处涌出。目的地,濩泽、怀州、小平津,沿途搜杀汴贼游奕、信使,袭击粮料马队,并试图切断蒲、汴交通。
“好了!”李仁美一抬手,道:“收敛些,莫让人觉得回鹘粗鲁无礼,类同胡虏。”
众人稍稍按捺情绪。
李仁美打马下陂。
不远处,临时立起了一片毡棚,用木桩简易扎成的围墙上插了一圈桐油火把,晚风把火苗拉得歪歪曲曲。
王帐亲军在其间席地幕天,铁甲卸了坐在屁股底下,里头皮甲和头盔不曾脱,刀槊则紧贴着腿竖斜摆放,然后几十个人一群,围着大堆的熊熊篝火熬茶热饭,烤脚。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暮色里一个个魔影憧憧的肥胖巨怪。
密密麻麻的骆驼、战马坐骑散在旁边或站或卧,懒洋洋的嚼料喝水。
零零百余骑游荡在周围吹风,充为警戒。
这架势,吓吓外行足够。若李圣在此,怕是就要开骂了。呆子,你的对手是狡猾的汴人,不是在草原上火拼!最基本的,扎个像样的营盘,很费功夫吗?被缘边藩镇骑脸暴揍,经常连鞋都跑掉,不是没原因的。
契丹、女真、建奴是不是也这吊样?
无语住了。
李仁美刚和乞颜术、孙德昭、多理、李仁奇、猛猛子、忽索月一帮人坐下准备烤肉。
“恤!”忽然响起一阵尖利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