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贼逞凶,关山难越,本来还不甚放心陛下东行金商,倒是杞人了。”看到额眉稍显憔悴而气度一如既往稳重雍容的皇帝,崔安潜不由欣慰:“太液池相见,尚有几分薄浮。更添刁斗岁月,王者渊渟岳峙。”
圣人沉默不语。其实他自己并未察觉到什么“王霸之气”,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但认真回忆种种言、行、思,确实变了。
三年前在紫廷院,还躲在小赵背后搂着她的腰瑟瑟发抖,晚上必须抱着小赵一起睡才有些许安全感。初来时看到满地哀鸿,心痛不能得已。而后对朱温实施削弱战争潜力的扫荡,毫无负担。强迁金商之民搞得哭声盈路,并无多少触动。驱降卒填壕,觉得理所当然。
今之视昔,陌若异人。三年了,人性渐失而统治者思维日重,越来越像个以万物为刍狗的“圣人”。但愿不要堕落到孙儒、朱温那个地步吧。
“近来中外如何?偏居银城,只知行袭已除。”崔安潜打开话匣。
圣人料到他有此一问,诸事纷扰,他也想听听崔公的见解,思考了一下,说:“太尉中风,刘司空衰病。朝廷请议相,吏部尚书崔胤、榷茶酒使王抟、司农卿李群得到提名。””
“崔胤……”崔安潜抬了抬眉,摇头闭眼:“败子刚愎自用,惯走偏锋。虽有报国之志,断非辅弼之才。使当道,他日毁社稷而灭崔氏门户者,必是此竖。幸而臣不在中枢,不然岂能留他在庙堂。”
圣人笑了笑,接口道:“李群入仕以来一直从太尉理财,治河修渠兴盐铁可也,总百官、镇诸侯、抚四夷恐非其所能。王抟地方上只履及义成军、苏州刺史,资格未免太轻。”
“上睿鉴,臣可踏实入蜀了。”崔安潜点了点头。
“广州刺史、清海军节度使、岭南东道观察处置等使刘崇龟病渐笃。”趁着机会,圣人再说起一件使他焦虑的事。
岭南地区割据苗头已现。
一方面体现在官方。随着刘崇龟气息奄奄,岭东卢琚、谭杞、刘隐等衙将、镇将皆有篡志,火拼在即。而驻邕州的西道,上一次朝命节度使还是中和二年——军乱逐张从训,以容管经略崔焯代之。
崔焯也是崔公的侄子,上任不到两年就莫名其妙死掉了。这之后中央没再派人接任,没人想去送死。以至于这十年间,西道各自为政,并无首脑。
何鼎据容、牢、绣、廉、郁林十四州。他和崔公是同年进士。不时会打发些特产,似乎还有那么几分忠心。
刘士政据桂管。这厮原是朱温部下,因打了败仗,干脆反走岭南,打下桂林当巢穴,自称静江军节度使。交趾及爱州沿海,看到隔壁刘士政的例子,豪强曲承裕也自封静海军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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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体现在民间,本籍士绅和广大蛮子的独立野心在日益增长,这从后世他们击败南汉讨伐军之后立即建国称王的做法可以看出来。
“广州军府卢琚、谭杞、刘隐之辈谋不轨,我准备明天派两路使者一前一后出发。”圣人目光盯着案上热茶,低低道:“前者带征辟诏书,分拜琚、杞、隐零陵刺史、侍卫亲军司步兵都虞侯、张掖尉。第二路携褫书、讨书,使不从命,以岭南东道节度使为赏,诱武夫作乱杀之。再不成,委福建观察使王潮帅本道兵除之。”
崔安潜想了下。这三個官职都不错,诚意十足,若三人的目标是求富贵,听命的可能性很大,若寻求的是割据广州,封什么官都没用。试试吧。不行则予以断然措施。就是不确定王潮会不会真出力。此辈对天子无甚忠心,但事王室还算恭谨,这次可以再检验下他的立场。
“两道节度使的人选呢。”
“东道节度使,群臣多举荐前御史大夫持节贺兰道徐彦若。司隶校尉韩仪文武双全,有崔公之风,深得我意,就在这两位当中选一个。”圣人喝了口水,补充道:“西道,非兴兵不可,否则去人也是个暴死的结局。”
其实他考虑过将马殷移镇岭西,让他武装上任,但风险太高。湖南呆得好好的,人家凭什么同级挪窝?有造反倾向的,还是别惹为妙;成汭如果痛快入朝,说不得圣人也就把邕帅给这厮了。让他把荆州兵带去跟蛮子拼命。岂不美哉?但此辈讨价还价,磨磨蹭蹭一直拖延到昨天才不情不愿赶来面圣,令李某大失所望。移镇岭西,怕不是养虎为患。
“并无不妥。”崔安潜点点头,天子裁决巨细娴熟老辣,倒让他无话可说了,遂问及荆襄局势。
“成汭率青州元从兵三百及卢延让、李珽、陈小奴等文武入朝后,其将程君之、舒震、赵武领数千人取道安陆、申州奔汴,余众并无骚动,荆南八州一府已是囊中之物。鄂岳吴讨闻讯,上表请移镇,我未许,令其攻朱温以建功;雷满、马殷进贡了财货。”圣人说道。
“彩。”崔安潜拍了拍手掌,未回应圣人的诧异目光,只说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朱温大概活不过明年了。”
“巢贼初入长安,天下谓朝廷不能复振,多附贼。及郑畋分使传檄诸道,诸侯皆争发兵以应号令。光启、文德之乱,王室扫地,诸侯谓天命远唐,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