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圣人十万众至矣——”
捉生将拼命催马,一头冲进宫门。话没说完,就被呼噪的乱兵七手八脚拽下坐骑斩了。
乱兵飞起一脚踢开捉生将血淋漓的头颅,厉声叫嚷:“此辈扰乱军心,杀之!”
“唏律律!”跟着捉生将跑回来的斥候们刚一进来——见此情景,破口大骂,投出手中短矛,拨马就走。其他斥候亦是大怒,拔刀斩击乱兵。
一人逃跑不及,落马。
唰唰唰,密密麻麻的身影立刻把他团团包围,大喊道:“情势如何?!”
“步骑连绵十余里,我军斥候被突袭,除了我等侥幸逃归,余者皆被杀!王师正冲向长春宫!”
“到底有没有十万众?”乱兵喝问。
斥候怒道:“旌旗无边无际,马蹄声撼山动地,骑卒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步卒呈十列纵队卸甲急行,不知几何!”
宛如晴天霹雳炸响长春宫,看热闹的军士们顿时一片哗然,目瞪口呆。
“废物,死吧你!”白刃叮叮当砍下,斥候惨叫一声,残骸迸溅。
乱兵群情激奋,骚动声四起。
“吾属推史从为留后,史从夜遁。推费仲康,仲康亦逃!”
“圣人来杀我辈也!”
“此时不走,更待几时?”
“长春宫待不住了,去大荔城汇合主力协助防守。”
“呜呜——”
“家眷怎么办?财货扔了吗?抢来的女御、皇帝妃嫔、女冠带不带?”
“……”
军士们跑团团转。或放声尖叫,或哈哈大笑,或回家寻找妻女,就像在狂风怒海里奋力挣扎的树叶。
宫苑广场中的十几口大锅被推翻在地,滚烫冒烟的猪油四处流溢。
火堆被踢散,烧得黑峻峻的柴棒夹着炭石飞溅。
“轰“的一声暴响,熊熊烈焰腾空,被点燃的火油库瞬间照亮整个长春宫。被揪着头发拖拽的美貌女御满脸泥泞,双脚死命蹬地挣扎。
不多时,撤离大潮迅速成形。层层叠叠的人流汇集到西门,拔腿狂奔。
乞丐、难民、官员、女御、道士纷纷攘攘。
老人小孩被踩倒在脚底,大哭大叫。
猪、羊、鸡、狗、驴、牛到处跑,人马车拥挤践踏。
乱兵大队赶来。在生命面前,绝大多数武夫已抛弃了财货辎重,只带着干粮和家眷。少许不甘心的,哼哼唧唧地扛着大包小包。还有的手里抓着个哭哭啼的宫女,连打带踹逼迫快走。
“滚开!”
“噗呲。”
“啊!”
武夫们吃香喝辣,又披坚执锐,很快杀出一条血路。此时日薄西山,霞光照得天地间满目殷红,王师恐怕就要杀来了。乱兵也顾不得其他的,一個个埋头疾走。好不容易才逃离长春宫,他们可不想被人当成战利品。
小山包上,高高的几十骑背对夕阳,看不见脸,但从轮廓能瞧出,其中不少扎着索辫,或两侧刮得白乎乎,只剩头顶几绺。每个人的马肚子都挂满了乱糟糟的头颅,箭筒,以及装着干粮的羊皮袋。
望着原野上迎着夕阳奔跑的乱兵,他们好整以暇的一边观察,一边吃醋饼喝水,给坐骑喂料。
没一会,山包上又多了百骑。数量越来越多,不断有几十几百骑出现在天边,显然是收到了消息。但他们没有急着进攻,而是远远将前路堵住。
乱军大队缓缓停了下来,就像煮开的火锅,纷纷从车上拿过兵甲,整理队伍准备作战,然而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浮现出了深深的恐慌。
“应是皇帝杀来了,不如向南入山。”
“俺看那马兵零零散散的总有上万,咱们还能往哪逃?不如和狗皇帝拼个你死我活。”
“不能降,被他抓去做恶人吗!”
“唉!”狗皇帝来得太快,麾下骑卒太多,而他们收拾行李耽搁了不少时间,又缺脚力代步,这才走了多久,就被封了去路。
“吁——”圣人策马来到小山包。
骑卒一阵喧闹,让开一条道,拥着他走出人群。
居高临下眺望原野,李晔马鞭一指,问道:“何时可击?”
“贼人正值气力旺盛的时候,成阵而战,不利于我。”马军司豹子都头符存审拍马而出,建言道:“可先遣轻骑兵远远游弋,射箭呐喊,惊吓贼人车队的牲畜,骚扰乱军家眷。”
渼陂泽一战,好像也是这个路数。
无它,确实好使,但……圣人沉吟道:“我看乱军队中有不少妇孺孩童——”
“皆贼妻儿老小。”小舅子何楚玉冷哼一声:“乱兵若识时务,为家人而投降,她们自可得活。若顽抗到底,则死有余辜,官家何必心软?”
圣人沉默。三次出征了,每次战前意淫的计划从来没有哪一回得到过完美执行。武夫们兴头一上来,总是打着打着就如野马脱了缰。
唉!
见姐夫不理会,何楚玉想了想,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若为名声故,官家可退避十里。待取胜,我来做这事。这样,圣人便不知情,乃我妄为。”
“行了!”圣人侧首瞪了他一眼,轻斥。随后眼神软了下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