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右银台门。
“咚,咚,咚……”
恢弘钟声在丹凤门的御道上渐次响起,覆盖中外朝,提醒着卯时已到。
宫门徐徐洞开,文武百官装好早餐,在金吾卫的检视下,从两侧昭庆门、含耀门鱼贯而入,去官署上直。杜、刘、李、郑四相神色严肃,老眼在每个人身上逡巡,像是谁欠了他们的钱。
煮好粥米的大鼎冒着腾腾热气,女御宦官在掖庭令的注视下,排队打饭用餐。
站在右银台门下等待召见的赵服等人举目远眺,但见残月淡蓝色的天幕下,位位绯衣翰林官、集贤学士手捧玉笏,正毕恭毕敬走进银台门。
完毕。
两队飞龙院武宦持棒走出。
哒,一记清脆声响,黑棍齐齐杵在地上,飞龙官在御道左右站定,侧首凝睇赵服等人。赞拜官查验身份,说道:“卯正二刻,皇帝在麟德殿召见赵服、赵嘉、窦彪、白志迁。”
闻言,赵服等在众人的观察下入银台门。
麟德殿明堂内,光线阴翳黑沉。圣人戴翼善冠,服赤黄衫及帛练裙襦,六合靴——抟手西向而坐,朦胧白帘垂在面前,遮住皇帝的容貌。
两殿正妃何虞卿、朱邪吾思青衣革带,珮绶齐全,无首饰——南北对坐于十步外,亦被帷幕隐避颜色。此刻一动不动,全都表情木然。
枢密使赵氏、宣徽使宇文柔站在明堂门口。
气氛阴森而萧肃。
“赵服、赵嘉、窦彪、白志迁陛见。”赞拜官突然高喊。
新任司言官南宫宠颜冲白帘后一拱手,看到对方微微点头后,方道:“上曰进。”
赵服熟络的脱掉鞋履,又被中官寸寸摸身连带发髻都打散检查了一遍后,这才低头急趋入内。
行三步即拜倒,摘掉帽子,伏地自陈:“河渭都知兵马使外臣服、千户防将嘉、讨虏游奕使彪、行军司马志迁受宣慰使诏书,朝觐。拜见陛下殿下,顿首顿首。”
砰砰砰,免冠磕头有声。
“上曰平身。”邯郸郡夫人南宫宠颜手持笏板,轻轻一指。
“谢陛下。”然后赵服等戴上帽子站起,小跑至蒲团上跪好,屁股只勉强贴在小腿上,不敢重坐。许是六月酷暑,也可能是明堂通风差,他们的额头开始流汗。
至于帘后圣人,赵服只匆匆一瞥就低下了头。他们不是内臣,直视皇帝会被认为有异志。
“路程多少日?”毫无征兆地,圣人提问。
凝神聚气的赵服直身答道:“车队押着供品,又因沿路盗贼为患,下雨,故走了二十七日。”
“途中经过,都安靖?”
这下是赵嘉作答:“臣等经陇城、岐、安夷关,略嫌腐尸满野,人心尚属教化。”
不同于服、嘉兄弟,有个官拜枢密的妹妹,窦彪、白志迁极为心虚——先帝两度诏河渭勤王,然而平黄巢他们没动,三镇乱长安也恍若未闻,隔壁泾原可都出兵了……
若圣人是個锱铢必报的主,问起往事,不妙矣。
他俩有点觉得这场召见是鸿门宴了。天杀的霸府,胆小的蕃部头领,竟然怂恿大帅遣使入朝。这下好了!环顾压抑的明堂,屏风后仿佛站满了黑压压的武士。
“赵服,你曾在哪当差?”圣人洪亮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臆想。
“臣少随家父事尚延心都督,及加冠,拔伏羌城镇将,未久,因母逝丁忧。除丧,授白熊都知兵马使。李茂贞攻秦州,与战,有胜有负。”
后世李茂贞兼并陇西的过程中,当地蕃汉抵抗势力陆续被消灭。这会宋贼的坟头草都丈高了,大舅哥的命运得到了改变。
“多大年纪?”
“臣服时年三十有一,弟嘉二十八。”
“天水郡情形还好?”
“风调雨顺河晏,百姓安乐。”
“旅途所见州县官如何?”圣人追问。
“岐、陇、武功等地貌似是新放的士子,庶务生疏,但谨慎勤勉,躲在山林避乱的男女听从招抚,返回乡里。”
“武夫一整顿,地方就太平了?”
赵服点头:“虽不是,但相去不远,一年半载当可致祥和。”
“河渭秦三州有民五十余万?有甲士几何?”
“有民六十四万多,中和年的编户,如今或有增减。”圣人连连发问不停顿,让赵服极有压力:“有武士两万多,征丁能多一倍。关西党项、吐蕃、突厥、汉诸族常有暴民滋事,肃清后,军人裁撤许多。近岁恐惧朝廷威福,已不敢蠢动。”
他担心圣人对河渭用兵,专门这么说的——渼陂泽的尸海他在入京路上看过,队伍中来自那些喜欢剥头皮制作骨器的部落的蕃人都受了惊吓。
“你在关西多年,明白蕃人语言文字么。”
“因从小接触的多,能听说突厥、党项、吐蕃、安息、大食语言。不会写,蕃人的书籍能看懂十一二。”
“你带来长安的武人傲慢么?”
“未染中土恶习,老实。”赵服松了口气,答道。
“白志迁、窦彪何人?”圣人将目光移到了旁边惴惴不安的两人身上。
“志迁,本籍龟兹,吐蕃陷西域后掳回的奴隶,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