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名为周岩,这段日子里族人亲切的称呼他为周老。
养伤期间,大家越发疑惑了,这般直言不讳,不能藏一点事的性子,是怎么当上御史的?
不会现在的赤昭君主就喜欢这套吧?
其他臣子心眼多的跟莲藕似的,堵都堵不过来,他倒好,像片山药实诚的没有一个孔,直白坦率到有点像隔壁大傻春了。
老爷子真性情,主打一个真诚就是最强大的必杀技,弄得族里人忍俊不禁,待他越发亲和。
“你们是不知道,吴中尉贪的有多厉害,手底下还谋害了那么多条性命,回宫后我定要向陛下第一个参奏!”
“还有那个赵郡守,仗着自己当个破官就为所欲为,男人们刚被征走上战场,他就把人家的妻子抢走纳妾,我呸!”
他义愤填膺,气的吹胡子瞪眼,宗政衍斟茶,慢条斯理的递给他,安抚:“莫气,等你回去,他们自然跑不掉。”
周老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愤恨道:“外面战火不断,内里还一群老鼠坏锅粥,气死老夫了!”
他勉强压住怒火后又勤勤恳恳的发出邀请。
“说来小友啊,这几日相处下来我自知你的不凡,你便跟我一道走吧,那一朝堂的酒囊饭袋都抵不上你一人啊!”
“小友”是敬辞,它是年长者对所敬佩的年轻者的称呼。
一番相处周老可是知道这位的厉害,年纪虽小但政治才能极其出众,在军事和策略方面一针见血,奇门八卦更是精通。
天纵奇才啊!
老爷子发现自己重伤一回还捡到宝了,势必要把人家带回赤昭共同辅王铸大业!
木笛还悬挂在少年的腰间,不同以往孤寂,或许高山已与流水相遇。
一位是朝气蓬勃的灿烂少年,一位是日暮西山的白发老者,谁也不曾想,往后的二人会成为金兰之契,莫逆之交。
古路无行客,寒山独见君。
一片赤心合该是用尽为知己。
“你离开时,我会与你一同离开。”
他眼中含笑,沉稳泰然。
周老登时瞠目结舌,同意了!我求了这么多天你终于同意了!
实际他不知,这只是族中之人对他的考验罢了。
他们要识人,辨人,信人,才愿意把宗政衍托付出去。
周老是位很好的引领者,他会直接将宗政衍领上旁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最高舞台,那便是君主的眼前。
宗政衍的理想不是政权,但拥有政权后他才有实现理想的可能。
若想惠及更多人,他必须要站在更高处,那么周老的引荐自然必不可少。
……
过了一个月,老爷子活蹦乱跳,他们决定明日启程归朝,今日老天却像舍不得般下了场挽留的湿润小雨。
天色昏暗,雾气朦胧,好似宗政灼拟造了无数次的幻境。
沉甸的乌云降下绵长的雨珠,“嘀嗒”在绘着翠竹的伞面迸溅开。
宗政灼安静的好似一尊精美的瓷娃娃,默不作声的站在屋檐下,看向撑伞缓步而来的少年。
江南烟雨般的离愁氤氲在少年的眉心,他站在雨幕外,伞檐微掀,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与碎星般明耀的眼睛。
雨声淅沥,竹叶清香混着泥土味扑鼻而来,斜风吹细雨,倾落在屋檐下男孩白皙的脸颊,生出一阵漫长的潮湿。
缄默漫无边际,还是宗政灼率先开口:
“你离开后,我们也要搬迁到别处了。”
为保安全,泄露的这处地址自是要舍弃。
“嗯。”
宗政衍轻轻应下,看向弟弟的眼中带有某种期待。
“你走后族中的一切由我担起。”
弟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好。”
“你永远是我最为崇敬的兄长,所以我希望这次的抉择,可以让你尽欢。”
许多人说他年岁小,还不知何为“有些事穷极一生也要为之努力”,但其实他知道啊。
如果说宗政衍是为世人努力,那么宗政灼便是为族人努力。
他想要成长到足够强大,无人造次的程度,然后底气十足的把宗政一族推到世人眼前,令世人不敢再意图不轨,这样他的族人就可以尽情的去往天地各处做自己想做的事。
哥哥为理想而努力,他也一样。
穿过雨幕,兄长的手掌最后一次落在他的发顶,温和柔软。
“你也永远是我最为引以为傲的弟弟。”
贝齿朱颜的少年笑中愧疚歉意。
“未来要有好一段时日缺席你的成长了。”
“抱歉。”
弟弟说:“没关系。”
“再见时,你再补回来好了。”
……
第二天,宗政衍与周老在族人的送别下离开,宗政灼成了新的孩子王,所有人向他看齐。
孩子们发现当上老大的宗政灼越发抠门了,居然不给他们看姐姐了。
一丁点都不给看!
好气!
宗政灼才不理他们,一个人躲进书房,脸红扑扑的提着笔,认真专注的落下勾勒出姐姐容貌的线条。
昨晚,在他预见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