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前,墨丘静静的坐在那里,高大魁梧的身躯好似铜墙铁壁挺的笔直,一眼看去便让人感到安心。
“巨子,这是我们调查来的各地情况......”
一人快步走来,钦佩的目光注视着墨丘,将手中其余墨者整理好的书信放到他的面前。
接过书信,墨丘以极快的速度一份份的扫过,本就颇为黝黑的脸颊变得更黑了几分,那紧皱的眉头诉说着压抑的心情。
“蝗灾、涝害、旱灾、流民......”
墨丘几度张口,难以言喻的苦涩却弥漫心间,每个字吐出来都是那样的生涩与干瘪。
这一年,大月境内灾害频频。
偏偏宗明帝的六十寿辰即将到来,万寿仙宫刻不容缓。
如今寿山脚下的劳役真的达到了三十万众——甚至可能还要再多些!
为了赶上最后的期限,不耽误良辰吉日,官吏们手段尽出,堪称无所不用其极,打定注意要赶在宗明帝寿辰之前完成万寿仙宫的收尾工作。
天灾不断,却又政令严苛!
墨家夹在百姓与官员之间,却并非要如同清风观那样只图功名利禄,而是想要切实做出些利国利民之事。
可如今他连宗明帝一面都见不到。
准确的说,是自进献仙石之后,宗明帝再也不愿见他,虽然表面上百般夸赞和给了墨者一些特权,却根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说弃之可惜多少有些不妥,应当说百无一用才是!
墨家最多也只能惩治些土匪恶霸,打倒些宗族恶绅......就这都算是宗明帝网开一面的结果。
再往上,那便的是官家的职责,不可逾越的鸿沟。
墨家所面临的困境,墨丘再清楚不过。
目前为止,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极限,哪怕连这极限看上去都是如此的杯水车薪。
“巨子,我们这段时日又救助了近万灾民,其中所杀恶霸、匪徒共七百三十二位,侵吞田产逼迫百姓者近乎半数......”弟子仍在不断的诉说着。
墨丘挥了挥手,忽然问道:“贡,你觉得,我们做的事情怎么样?”
被称作贡的弟子立刻回答道:“斩邪除恶,利国利民!”
“不,我不是问这些。我是问你,你觉得一直这么做下去,会怎么样?”墨丘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便好似坚城耸立,看着这位弟子,由衷的发问。
自墨家扩张以来,三千余位弟子之中,有七十多个值得他重点关注和培养,最麻烦的那一位被他干脆的扔给了顾担。
而关注的七十多个弟子之中,贡利口巧辞,善于雄辩,且有干济才,办事通达,最为他所欣赏。
公尚过暂时离去之后,贡便一直在他的身边帮忙做事,是真正懂得道义与实干的人。
如果墨家也要来個什么大师兄之类的东西,除了公尚过,便只能是贡了。
贡想了想,极为诚恳的说道:“会救一些人,然后得到极好的名声。”
“哈......”
墨丘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为了名声才做这些的吗?”
“皓月绽辉,腐草万万不敢比肩,自是只能瞻仰。”贡回答道。
墨丘微微摇头,道:“在我这里,不用说这些虚言,实话实说就好。”
“那好吧!”
贡指了指书案上众多墨者汇聚而来的消息,冷声道:“故一人之身,万物之理无不备焉。万物之理备于一人。故举凡天下之人,见天下之饥寒疾苦者必哀之;见天下之有冤抑沉郁不得其平者必为忿之,哀之忿之,情不得已,仕之所由来也。
当今天下,士绅,宗室,豪贾,皆为蛀蠹;蝗害,涝害,旱灾,千里赤地;昏君,阉宦,庸臣,无力回天!墨师凭一人之力聚万众之念,然处处碰壁,非无能也,实乃天下无道!”
墨师可以穿着草鞋,丈量天下,申明道义,广收门徒,乃至各个墨者都能以墨师作为榜样,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无惧生活清苦,贫寒如洗。
可就算所有墨者都做到了这种程度,又能够省下多少?
皇帝大兴土木,只需一句话便是几十万人背井离乡,百万人辞别家园;官员们夜夜笙歌,吃的是满脑肥肠,根本无心民间疾苦;商贾豪强见钱眼开,越是危难之时,愈求百倍之利......
国已不国,天下无道,还在践行着道义的墨家在此间又岂能不步履维艰?
安安饿殍今犹在,奋臂螳螂怎可前!
一辆撒开四蹄狂奔末路的马车,纵使有一群人努力的想要勒紧缰绳,也终将不可避免的滑入深渊。
墨丘静静的听着,黝黑的脸上像是覆上了一层霜雪。
贡的意思,他当然不会听不明白。
还有一个比贡更加激进些的弟子还留在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