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喧嚣声中,顾担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
伴随着那声笑,汹涌的声讨与恳求的浪潮平息了那么一瞬。
“你们难,我知道。”
顾担目光一个个望了过去,像是要将眼前这些人都记在心中。
“赵垦三!”
骤然间,顾担念出了一个名字。
人群中被他点到名字的人,身躯猛然一震,下意识的说道:“我在这儿。”
那是一個肤色黝黑,脸上有着细密皱纹和斑痕的汉子,看上去便老实巴交,一双手亦是留下了诸多宛若沟壑般崩裂而又愈合后的痕迹,让人望之心颤。
这样的人,一看便知道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半辈子都在土里刨食的农夫。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入狱的吗?”顾担问道。
赵垦三绷着脸,张口欲言,可话到嘴边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冷汗自其额头浮现出来,先前便是他最先应和那个胖子,可真被顾担点出来的时候,又仿佛周遭的所有人都离他很远,很远很远。
“不记得了?”
顾担走到赵垦三的面前,他身材高大,而赵垦三佝偻而矮小,这样面对面站立在一起,恍若居高临下的俯览一般。
“你与同村郭家汉子去山中捡柴,意外发现一处墓穴。你们两个壮着胆子走进去,发现其中有不少陪葬品,于是决定偷偷拿回家,卖给当铺一同分赃。
可要分赃的时候,你却恶向胆边生,直接将郭家汉子杀害。更是担忧郭家人将此事捅出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晚上佯装郭家汉子归家,又将郭氏杀害!
若非郭家老母当天带着孩子走亲戚,怕也要遭受你的毒手!而没有找到郭家老母的伱心知事情败露,带着家人连夜搬走,最终还是难逃官府巡查,最终被关入大牢,本该问斩,我说的可有差错?!”
顾担手掌轻轻拍在赵垦三的肩膀上,声音并不高昂,连话语都显得颇为柔和。
然而那只手掌似乎有千钧之重般,赵垦三竟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面上。
顾担蹲下身来,与他平齐:“你一定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吧?”
那双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的凝视着面前那张沟壑纵横皱纹丛生黝黑而又写满艰苦的脸颊。
这张脸上留下了无数的艰苦与血汗留下的痕迹,而那褐色的双目则是不安的颤抖着,不敢直视他一眼。
顾担的声音分明称得上和缓,却让赵垦三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
“你当然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正带着钱财与家人,准备去外地享福呢。”
顾担伸手捏住赵垦三的脸,让他注视着自己,“那我告诉你!”
“郭家老母带着孩子回家后,发现了被你杀害的郭氏。三岁的孩子问她,娘亲为什么躺在地上,不冷吗?”
“哈......”
顾担又笑了起来,他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拍在赵垦三的脸上,“再后来啊,郭家老母报了官,可孩子怎么办呢?她已经干不动活啦!家里年轻的也都死了。你猜猜,那个三岁的孩子,最终去了哪里?”
赵垦三嘴唇嗡动着,那双被迫直视着顾担的眼珠泛出惊恐的光芒,他想要挣扎,可他又能有多少的力量呢?
捏着他脸颊的手掌好似铁钳一般,让他想要避开都无法做到,只能自顾自的闭上双眼,不再去看。
“为了不让那个孩子饿死,郭家老母将她卖到了青楼——三岁的孩子,被卖到了青楼。哈,说出来我都不信啊,我还特地去打听了一下,竟然是真的!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顾担的声音终于高昂了起来,那捏着赵垦三脸颊的手掌也猛然用力!
“唔!”
自被喊出名字起,一个字都没有再说的赵垦三终于忍不住痛哼了起来。
“哦——原来你会说话啊!”
顾担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可是,谁去为那个三岁的小姑娘说话呢?谁去为那个将小姑娘卖到青楼,然后自杀的郭家老母说话呢?”
他终于站起身来,一脚将赵垦三踹到在地,声音也随之冰寒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啊——你们这些人!有些东西,能不能称之为人都不好说,最多也只能算是披着人皮的野兽罢了。像这种货色,本该是要处死的。”
顾担手指着那瘫软在地,神色惊慌而恐惧的赵垦三,“只是,皇上仁慈......大赦天下,竟也让畜生捡回了一条命。
我本不想医治他,让他在牢中疾病加身,慢慢等死不也挺好的么?
可后来我转念一想,疾病交加固然难受,却也无非一死罢了,顺便还能一了百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我觉得,内心的恐惧与煎熬,或许比身体的些许折磨更让人无法接受。
治好他的伤病,让他以健全的身体迎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