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其中,他已经习惯了并且享受这样的黑暗。
酒柜上的八音盒被他随手拨开,多年未调音声响有些滞涩,是那首《春之歌》。
过去种种被乐声唤醒,近十年的时间,梁瑾默默注视那个人,却从不去回忆从前。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
如果不是这次傅逢朝回来,他或许可以一直这样,不问前尘、不求以后,只做一个旁观的过客。
到底做不到心如止水,平静表象下苦苦压抑的,是真正能翻江倒海的暗涌。
钻石袖扣自梁瑾掌心滑落,落在八音盒的玻璃盒盖上,慢慢滚过两圈停下。
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跟随,直至停住,眼里的光随之暗下。
夜里梁瑾睡得不太安稳,被雷声惊醒,心脏跳快得厉害,一阵阵地抽痛。
意识到自己做了噩梦,他闭了几闭眼,梦里的场景模糊一片,但他知道那是什么——漫天雨雾、尖锐的鸣笛刹车声,然后是血,铺天盖地的血。
这么多年他一直困在这个梦里,挣不开更走不出去。
梁瑾起身下床,才觉难受的不只是心脏,还有正不断痉挛的胃部。
晚上那顿他光喝酒,东西只吃了两口还是冷的,夜里遭报应再正常不过。
站在洗手池前他把先前喝的酒全吐了,到后面吐不出东西便只剩胃酸,从喉咙底一路灼烧到舌根。
窗外电闪雷鸣不断,倏然映亮身前镜子。梁瑾在抬眼间看到自己颓唐的眼,转瞬又陷入沉黯里,如朽木枯槁,不见半点生机。
“你是谁?”
心里有一个声音问着,但他给不出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抬起的手挡住镜中人的眼睛,只要不去看,就能自欺欺人。
流水冲走那些秽物,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拉开旁边抽屉翻出止痛药,不管剂量地倒进嘴里。
这场雨下了整两日才停,之后真正进入了临都夏季最炎热的时节。
车开出公司的路上,梁瑾接到陶泊打来的电话,这小子开口便跟他打听徐家的八卦:“那晚我走以后徐笙是不是被人捅了?说是他的风流债,还是个男人啊?你那会儿还在吧?是不是看了现场?”
梁瑾拨了拨耳机,靠进座椅里:“嗯。”
“那就是真的?我听说他伤得还挺重的,被捅到左肾直接摘了,啧啧,婚礼当天碰到这种事情有够丢人的,好像女方第二天就给他们家送了离婚协议书,这下真成全城笑柄了。”陶泊乐道。
“你很幸灾乐祸吗?”梁瑾问他。
“那倒没有,不过也同情不起来,”陶泊实话说,“听说那位倒霉的傅大少还帮他挡了一刀,我比较同情那位,无妄之灾。”
梁瑾枕着椅背出神片刻,目光没有聚焦地落向车窗外,炽热阳光裹着热浪扑面而来,那夜的雨像只是他生出的一场错觉。
电话那头陶泊依旧在絮絮叨叨:“所以当时新娘没给我手捧花也不可惜,这不才结婚就离了,还见了血,果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大表哥你是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你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陶泊,不要胡说八道。”梁瑾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本来就是,问你想不想谈恋爱你都说从没想过,看透你了。”陶泊坚持道。
梁瑾没兴致多说:“就这样吧。”
“行吧,不打扰你了,大忙人。”
二十分钟后,车开到目的地,闹市区清幽民居的四合小院。
梁瑾拿了盒茶叶独自进去,拜访主人家。
“还是你带来的茶合我胃口。”
喝着茶的人感叹,和颜悦色里不掩上位者的气质:“你爷爷以前每次来我这,都给我带盒这茶叶,就是这个味,别处买不到。”
茶是刚沏出来的,出自格泰的茶庄中的绿茶,品质最好的那一部分,一年产量不过几斤,梁瑾的爷爷向来留着自己喝和送人,从不外售。
“何局要是喜欢,我下次多带些过来。”梁瑾靠坐沙发里,姿态放松,丝毫不拘谨。
对方笑着摆摆手:“算了,一共也没多少,留给你爷爷喝吧。他现在退休了,在家颐养天年,每天不也就喝喝茶种种花的。”
梁瑾道:“爷爷也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多好,我可羡慕得很。”
闲聊间梁瑾直言说起自己的来意,政府即将对临都北面的云琴岛做整体招标转让,将是未来临都新开发区的重点项目,格泰志在必得。
何佑民与梁瑾爷爷是老交情了,也不拐弯抹角:“格泰有这个实力我当然清楚,我也很信任你们,但上面领导有自己的考量,盯着这块地的人太多了,最终还得看招标的结果。之前的事情你也知道,领导对格泰还是不太放心。”
他说的是先前临都官场上的一些风波,领导换届,梁瑾的爷爷押错宝,对格泰影响不小,仓促退休对外说是身体不行,本质为了避风头。
梁瑾接手公司后立刻着手做补救措施,响应政府征召社会资本,投资四十亿入临都新机场建设,成功让格泰避过一场风浪。
梁瑾点点头:“还请何局指一条明路。”
何佑民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