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想到,除去在隐龙寺那一次,二人之间因着最初的互不退让,一直以来都互相称呼着对方的名字。
而自己竟然也习惯了这种有些粗鲁却也直白的叫法。
这次轮到了她沉默。
伯懿紧张极了,伸手十分夸张地挠了挠头,似是想借机搅动这凝滞的空气。
正要打个岔揭过此事,却听她轻声道:
“清如。”
“什么?”他还保持着去挠头的动作,生怕衣角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会盖过她的话,心里犹如鼓擂,震个不停。
“清如,”她嘴角含着戏谑而释然的笑:“我爹唤我清如。”
还未来得及细思这陌生的两个字,无边的喜悦携风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将他包裹在了正中的风眼里。
发丝翻飞,衣袍柔然而猎,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乘风展翅高飞。
她告诉了自己一个别人并不知晓的名字,是家人称呼她的名字。
他压不住唇角蔓延的喜悦,垂眸轻笑出声来,是低沉却悦耳的笑声。
有这么好笑吗?玉浅肆歪了歪头,并不理解他此举之意。
“若是你不习惯......”
怎么会?!
像是生怕她收回这突如其来的恩赐一般,他连忙扭头郑重颔首,眸里凝满了认真道:“清如很好,那......我便叫你‘阿如’?”
“随你。”玉浅肆耸了耸肩,心里却也不知为何又涌出了几分释然与轻松。像是压在心底许久的可怖的秘密终于寻到了可以分享共担的人。
伯懿眼角唇边的笑意再次弥漫开来,像是方才有只小雀儿趁他不备钻入了心间,此刻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可身上的绒毛刺得他心痒,不得不以笑声纾解一二。
玉浅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笑得有些着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土,转身去牵马离开。
“明日申时,宫门外见。”
伯懿见状,强压着喉头的笑声,面上笑意却不减,连忙签了马,似往日一般稍稍落后她一步,二人朝着山下而去。
身后缓风簌簌,似一首轻声哼唱的歌谣,由无数柏树枝丫耳鬓厮磨织就,带着叹息与慨然,将山顶那两座小坟围拢其中,轻轻环抱。
*
鼓动,申时正。
玉浅肆同伯懿一道,在郑皇后身边的嬷嬷指引下,穿过摘星楼,步入谨绣门,进入了皇后的居所清宁殿内。
玉浅肆果然对郑氏一无所知。伯懿入宫前才将郑家等五大士族的来源根由说给了她听。不过看她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可没想到,传闻中五姓之一的郑家皇后,却格外地平易近人。
一双杏眼含着端庄亲切的笑意望着他们二人,冶姿清润。就连嘴角的笑也是最完美的弧度,因着下庭稍短,更加透出一种似观自在一般的淡雅温谨来。可她也并非是圆润的,郑皇后不经意时含笑侧头时,便可发觉,她的下颌线清晰明快,衬得侧颜更加明丽。唯一让玉浅肆觉得她并非庙堂之上的菩萨的,便是下巴正中的一个小福窝,在她每次含笑时,便会泛起一圈圈波澜。
玉浅肆与伯懿恭敬行礼后,起身同郑皇后简单寒暄。
她看着眼前一举一动堪称完美的女子,实在是不可思议。听伯懿所言,郑皇后还要比她小上几岁。可她言行举止,皆若画一般好看。
若是菩萨女神们有面容,合该是如此才对。
郑皇后并不知晓二人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她的新婚夫君吩咐了给他们二人行个方便,于是想到了这么个主意。
不过她的确十分好奇,传闻中凶残之名与和善之名并存的玉罗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她寡言少语,不卑不亢,礼数周到,可形止之间却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洒脱侠气。眉间清明朗润一派灿色,全然没有她想象中的郁色,亦或者凶残之感。
再一想到她破过的一桩桩匪夷所思的奇案,不由得更添了几分喜爱,眼底里流露的笑意也更真诚了几分。
于是,她利落地吩咐宫人将他们二人带往提前安置好的厢房,并贴心地使开了周围的宫人方便他们在夜间自由行动。这才安心地歇下,并不过问二人所行。
于她来说,无论嫁入何族,代表的都是郑氏的颜面。不过目前来说,圣人年少却胸有丘壑,是个不错的同盟。既为同盟,自当该给予他适当的帮助与信任,日后才好进一步合作。
玉浅肆也不矫饰,谢过皇后后,掐算着时间吹灭了灯烛,和衣仰卧在榻上小憩,直到过了二更天,这才悄然翻窗而出。同早已候在角落里的伯懿会和。
祈福殿处在内宫深处,原名为承庆殿。先帝初登皇位世,因着自己的嫡母喜好钻研佛法,特请了高僧于宫中设立内宫佛堂,高僧言道承庆殿为最佳之位。先帝于是重新整修承庆殿,将其更名为“祈福”,意为祈求天下之太平,福佑百姓之意。
而当年边疆动乱,先帝急病攻心,却于梦中得见仙人窥得天机,醒后便下旨,命朝中宫内所有符合要求的女子入祈福殿斋戒三日,为大盛求得国运时机,亦为其祈求福泽长寿。
而就在第三日的晚间,众目睽睽下,便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