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云远淡,叶上初阳。
玉浅肆起了个大早,坐在法谨堂内刻着竹牌,十分闲适,看不出丝毫被昨日圣旨催逼的局促。
伯懿踏进门时,隔着袅袅清茶香气看到她迷蒙而坚定的眼,脚步一顿。
继而自嘲一笑,淡然而入。
“看你这模样,是对案子已经有了把握?”
昨日圣旨上虽说是“三日后的大朝会”,可那个“三日”,是连昨天也计算在内的。真正可供她追查凶手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两日,可她还有心思在这里刻牌子,自然已成竹在胸。
“此事本就简单,我先前踟蹰不定,也只是在犹豫是否要顺着幕后之人的路往前走。如今时间不多了,自然不能再陪他们继续演戏。”
剩下的,只需要按部就班,在适时时出手,一网打尽即可。
只是这中间,还有那么关键一环对不上,让她有些费神罢了。
他们?
她的眼里露出几分狡黠,招手让他靠近。
伯懿停顿了一瞬,从善如流地朝她正在忙活的桌案上探出了身子。
竹屑铺满的桌案上,一侧是与公主一案有关的名字,皆被刻在竹牌上,依次罗列。而另一侧,则是此次兵部失火一事的相关人等。两张最上方的竹牌被用红线松松串在一起。
其中,玉宸殿留宿的官员们被挤写在一张牌子上,不少名字已经被涂成了一团黑。
“你是觉得公主一案与兵部大火有关?”
“昨日晚间偶遇少主,我让他帮我梳理了一番玉宸殿留宿之人的家室背景,排除了一部分......”
听到这里,伯懿突然打断道:“你昨晚和他在一起......是因为这个?”
玉浅肆蓦然被打断,浅眸里满是不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才回过神来:“你昨晚见过我?”
黑眸中闪过一丝尴尬,他故作淡然地挪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竹屑,嘴角却忍不住绽开了一朵笑,若青松沐雨,十分舒心的模样。
“我昨夜买了些辣卤,原本是想送给你配酒的,结果看到他同你坐在那小摊上谈笑风生......想着你恐怕也不需要这些,就离开了。”
昨日,也像今日这般,隔着小摊上蒸腾的烟火气,白衣男子似甘愿入世的谪仙,于无人处悄然望着面前的红衣女子。场景美轮美奂,似画圣再世,精工笔雕而出的一副绝景,让他不敢靠近。
原来,只是讨论案情啊。
玉浅肆蹙着眉尖,有些不满:“你重伤未愈,不能喝酒,也不能食辣。”
伯懿闻言,更是咧开了嘴憨笑起来:“自然自然,你喝着,我看着。”
说话间,随风抱了个木盒走了进来。
“大人,门外有个隐龙寺的小沙弥,说听从寂空大师的吩咐,将此物送给您。”
寂空可鲜少给她送东西,心里泛起些许疑惑,伸手接过木盒。
伯懿心中也正纳罕:“昨日见过寂空大师,他还说起闲时请你过去坐坐,怎么今日就想起来送礼物了?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到盒子里有什么,只能闻到一股淡然清香扑鼻,夹杂着些许泥土的芬芳。
可玉浅肆的神情,却不大对。
他有些担忧,凑上前一看,是一枝繁盛的花枝,绿叶花苞交错,枝头上盛开着三四朵红色的月季,还带着些清晨浴过晨露的娇艳水光。模样有些眼熟,正是昨日晚间在禅房外见过的那几枝。
“这花......有什么问题吗?”怎么看都只是普通不过的花,她怎得如此凝重?
“虽说植物花卉是无情众生,可寂空大师也鲜少会摘剪它们,大多是任由它们在园子里肆意生长......”缘何会突然摘下来呢?
她摸过断口处露出参差的白色并浅浅的绿痕,应该是刚摘下来没多久。
她想起与大师初次在京中隐龙寺重逢,他指着园中杂乱丛中的一株月季道:“这条枝上共有五朵花苞,若是剪断这条枝干,日后它长出来,依旧是五朵花苞。若这花知晓这是她的命,无论如何也不会多结出果来。它还会如此奋力生长,在这杂草丛中拼出一条生路吗?”
“它的努力,是偶然,还是命中注定的必然呢?”
这还是她眼中一向豁达的寂空第一次表达出对于“命定”二字的态度。
她闭上眼,有些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了。
此时此刻,唯有这个问题格外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之中不断回荡。
伯懿见她如此,心里有些没底:“玉浅肆,你没事吧?”
她陡地一抬头,问他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昨日见过大师,他嘱咐我请你有空过去坐坐。”
玉浅肆蓦地起身就往门外走:“寂空大师来京多年,从未主动邀过我!”
一定是出事了!
隐龙寺前,方才送了东西刚回来的小沙弥也是一愣,自己前脚送完东西,玉大人怎得后脚就自己来了?那东西有那么要紧吗?
可玉浅肆形容紧张,身后还跟着昨日来过的那个黑衣男子。他也不敢耽搁,带着二人到了禅院外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