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势稍弱,风却不减枭雄之姿。
白色的窗纸被吹出饱满的菱形,向屋子里压进来,让人感受到一瞬的狂压。
“不要怪力乱神,”玉浅肆拍了拍张以伦的脑袋,似在安抚小兽。
“再者说了,一根丝线就算能划伤手指,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砍掉脑袋。”
可是她也犯了难,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旁的伯懿望着窗格,像是被还未吹进来的狂风迷了眼。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旋即又否了自己,呢喃道:“这不可能。”
察觉到玉浅肆探究的目光,他迟疑了一瞬。
可转念一想,这么久以来,自己究竟从何而来,早就被玉浅肆猜了个九成九。何况,就连林氏今夜都提到了“武夫”。
便也不再藏私,坦诚以告:“可还记得七年前被北齐的格尔部落吞并的西边小国?”
玉浅肆一脸茫然。
“......丹国?”还是张以伦先反应了过来。
“不错,”提到这个名字,伯懿面色凝重。
凤阳关外的西北地区,多是一些游牧民族。这些零散的小族们,原本过着沿水而居的自在生活。可北齐强大后,多次为了争夺水源与丰沃的草场,将这些小族们逐渐西逼。后来在一位英雄的号召下,这些小族们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国家,名为“丹”,意为初生之朝阳。
“你们见过套马吗?”
“放牧的人,有时为了控制马群羊群,会用绳索套住头马或者头羊,勒令它转换方向。”
“据闻丹国中,有三个最勇猛的勇士拥有一种特殊的武器。就像是金属制成的套马绳。或者更确切点说,是套马丝。传闻那丝线般的套马绳异常锋利。他们在丝线一头绑上金属球,甩出去的时候极有分量。”
“靠着这三根丝线,他们在最初与北齐对峙的战场上,战无不胜。”
只可惜,当年丹被灭国后,这武器便不知所踪了。
伯懿的眸中,还残留着些许回忆的残影尚未完全消散:“这是我唯一能想到可能与眼前伤口能对得上的武器了。只是......我也不知它究竟是完整的丝线,还是像这个伤口般,中间有蓦然变粗的小结。”
毕竟那时,他们元气大伤,只能隔山观虎斗。大多时候也只是听到似是而非的战场传闻。
一旁的张以伦听到这个武器,又摸过一颗糖嘎巴嘎巴嚼了起来。
双眼泛光,十分兴然,全然没了方才的害怕:“丝线杀人?倒真有几分话本子的味道了!”
玉浅肆抬头望向隐于黑暗中,被放在一排尸体最左侧的刘小杏。
她还记得商赋所言,当年,继承了凤舞绣的建文公主,就是和亲去了丹国。
她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似是在回忆那种被丝线割伤的感觉。
像丝一般的金属吗?
真能有人拥有如此冶炼功力?这不仅要足够细才能具有杀伤力,还要求金属要有柔韧度才可以。否则恐怕稍微一弯,就会断成几截。
她微微垂首盯着晃动的烛火,闭上眼,火光的轮廓依旧停留在虚空的暗黑之中。
搭在桌边的右手指尖,又泛起了玉里乾坤的泠泠声响。
伯懿扬起好看的眉尾,已经见怪不怪,问道:“你这是......想到了什么?”
玉浅肆将右手凝握成拳,并不答话。
绕过了伯懿,提醒道:“时间不早了,这儿还有两具尸体没有查验。”
她走到尽头,利落掀开盖着尸体的草席,刘家母女残败的尸体,携着腐味的厚重的土腥味毫无保留地攻占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一贫二白的母女俩相继死亡,巷子里的好心人们勉强凑了两副薄棺材板,寻了个地方浅埋了,也算处理了后事。
玉浅肆的注意力却都停在年轻的刘小杏身上。
此前听闻,那日她衣着奇特,此刻亲眼见到,才知是怎么个奇特法。
这衣服大体还是浅色的粗布,但是却经过重新剪裁,恰到好处地展露出了年轻女子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形。不仅如此,衣服的袖口、领口、肩膀的连接处以及下裙许多不规则的地方,全都被替换成了好看的丝绸碎片。
粗布与绸缎的连接处,也都被精心绣上了好看的绣纹。完美地将多种截然不同的材料融在了一起,浑然天成。烛火轻跳时,还有隐隐有种绣纹在流转的感觉。
只是,衣服上不知沾上了什么灰色的污迹,呈不规则状大片晕开,污渍干后,在边缘处勾勒上了道道乌黑。
这件衣服的独特与难以言状的好看,即使是被掩埋地底十几天,被大片不知名的污迹所掩盖,也依旧夺人眼球。
虽然如今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但她依旧能看出刘小杏身前的身量体态,突然想起了商赋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
如此这般,就是美人骨吧......
也难怪,当日差点就赢了。
衣服上的绣技都如此高超,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香袋上的凤舞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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