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吴越的表现,就是一个大号的木鱼,敲一下响一声。
除了处置吴岭的身后事,再未主动插手过其他事务。
反常即妖。
吴越独坐花厅上首,照理说这种四面透风的地方,夏天最适合,冬天过来简直是遭罪。
但吴越遭逢大变,行为异于平时,可以理解。
段晓棠见他衣裳穿得厚实,身前点了火盆,也就不多话了。
冬天要保暖,也要透气,祖宗是这么说的。
吴越的手指轻轻掠过案头的几封密函,开门见山道:“朝中已议定父王的谥号。”
简短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一声惊雷,震醒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
段晓棠觉得虚名不重要,但其他人显然不是这般看法。
因为这代表朝廷对吴岭一生的盖棺定论,更是吴越与南衙未来行动的风向标。
范成达忐忑道:“哪个字?”
吴越轻启薄唇,吐出一个字,“烈!”
往后称呼吴岭,就该是河间烈王。
吴越的心绪没有波动,比起一个烈王,他更愿意要生疏却活生生的吴岭。
段晓棠见其他人隐隐的激动神色,唯独自己和范成明一脸迷茫。
总不能是说吴岭脾气暴躁吧!
杜松面对两个绝望的文盲,扶不起来也得扶,解释道:“以武立功,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业曰烈。”是个上等的美谥。
段晓棠脑子转了好几圈,隐约明白,这个“烈”字,肯定了吴岭一生为国为百姓立下的赫赫战功,还褒扬了他高尚的品德与对国家的忠诚。
段晓棠不认为,在世俗意义上,吴岭是个品行高尚的好人,但站在他的立场上,一生为国为民的确无愧于心。
范成达问道:“朝廷是否派遣官员来并州?”
吴越平静道:“礼部和宗正寺官员,不日将来并州,提前将馆舍收拾好吧!”
逝者已矣,生者当自强。
吴岭的一生已尘埃落定,而吴越的未来,将翻开新的篇章。
吴岭留下遗言,吴越灵前继位,到底要经过朝廷的正式册封。
所以吴越现在只是嗣亲王,故而不主动对并州事务发表看法。
礼部和宗正寺前来,一是为了拜祭吴岭,二也是为了册封吴越。
礼仪可以俭省,甚至回长安补办,但名号越早定下来越好。
名不正则言不顺。
皇太子或许希望皇帝驾崩,自己独掌大权。
但吴越一点没这个心思,吴岭为他遮风挡雨,父子之间配合良好,他完全没有上位亲王的想法。
以前还能忙里偷闲,现在只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从此后,他就只有一个人了。
他没有父亲了。
自家的大事说完,吴越略微放松一些,歪靠在迎枕上,缓缓说道:“并州大营的主将议定了。”
这个人选,不仅南衙,并州大营的将官们私下都讨论过。
南衙的猜测相对靠谱些,讨论的都是的符合入围资格的人选。
并州直接把官谱翻出来,把朝中官员依照爵位官职从高到低一个个排列。
全然不管对方从文从武、年纪长幼……实在抓瞎。
韩腾、李弘业官职爵位够格,但他们能来吗?
并州大营名声在外,一般人可不敢往上凑。
肖建章连吃了几日药,背不痒心底痒,好奇地问道:”世子,是哪一位?”
吴越淡淡道:“梁国公。”
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惊讶的涟漪。
这个人选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白隽因为各种原因,总在第一轮出局。
照理说吴越杵在这儿,加上并州大营的险要位置,最该安排一员猛将。
范成明五官皱成一团,撇嘴道:“这下老少病弱凑齐了。”
吴越:少、弱。
白隽:老、病。
吐槽得十分贴切,成了这段择官过程中最具讽刺意味的注脚。
其他人竟连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并州大营只有庸才,没有将才。南衙将官只能顾上自己,新主将的谋略、眼光就十分重要。
范成明当初被殷博瀚坑得太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心有余悸道:“梁国公领过兵吗?”
段晓棠笃定道:“领过。”
范成明将信将疑道:“真的。”
段晓棠:“应该是很早以前,那时候好像还没孩子。”
那确实有些年头了。
范成明只想问一句,多年不征战,手生否?
动辄二三十年的往事,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资历最老的杜松。
杜松先回忆二三十年前自己在作甚,然后发现和白隽没有交集点。
摇头道:“实在想不起来。”
段晓棠补充一句,“好像是在南方。”
并州却是典型的北方战场。
段晓棠:“梁国公说他年轻时英俊倜傥不让徐大,勇冠三军,一手箭术出神入化。”
范成明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能吹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梁国公和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