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看她的样子,心里已明白几分。
她娓娓道:“我家老爷是平江做瓷器的归家大老爷归以中,如今老爷身体不好,一心只盼着能找回二姑娘,还请老夫人成全。”
南老太太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事情太过震惊,她也不回答,只是急急起身道:“我先去煮壶茶过来,再慢慢细说。”
秦妈也不催促,任由她去煮茶。
南老太太脑中似阵阵惊雷滚过。
燕娘居然是归家二姑娘,她当时害怕张氏带着个拖油瓶说出去不好听,二来又顾虑燕娘若知道自己不是南家的孩子容易起异心,便遮掩说燕娘是南栋的外室子。
哪里知道,她居然是平江归家的孩子。
那可是平江归家啊,掌管着御窑的归家啊,进了他家的门,便是踏进了泼天的富贵门。
南老太太手一抖,茶壶内滚烫的茶水便飞溅到手上。她顾不得手背传来的灼痛,定了定神,用托盘端着茶壶和两个茶盏走了出来。
她依旧坐到秦妈对面,强压住内心的震惊为秦妈沏了一盏茶。
秦妈笑着道:“老夫人不必客气,若你孙女真是我家二姑娘,我家老爷定然也不会让老夫人白辛苦这一场。”
她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双手递到南老太太跟前,“老爷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找到二姑娘,若不是他病重,肯定会亲自到云县来一趟,当面谢谢老夫人的大恩大德。”
南老太太耷拉着眼皮瞟了一眼面前鼓鼓的荷包,并没有接。
秦妈将荷包放在她面前,继续笑着说服道:“我家老爷不是那不懂知恩图报的人,老夫人养了我家姑娘一场,我们定然不会就这样白白将姑娘领回去就算了。”
南老太太这才看着秦妈,缓缓道:“我也不是不理解归老爷思女之心,只是这孩子在南家养了十几年,就是一块石头也是焐热了,我这心里,也......着实舍不得。”
“这是自然的,所以在我们来云县之前,老爷特意嘱咐过,一定要好好报答老夫人。”
秦妈陪着笑,“就算姑娘回了归家,今后老夫人若是想姑娘了,也可到平江来看看,归家定当作为贵戚好好招待着,您也依旧是姑娘的祖母。”
南老夫人面上方好看了些,露出几分笑意道:“归老爷能这样想,我这心里也好受些。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叫了我十多年祖母……。
南老太太擦了擦眼睛,“你也看到了,我家里的情况实在无法跟归家相比。我若是因为自己舍不得耽搁她的前程,便是害了她。”
秦妈唏嘘道:“老夫人大义。”
“大义谈不上,只是不想让她跟着我受苦罢了。”
南老太太怅然打开话匣子,“洪成九年,也就是十三年前的冬至夜里,我家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持续了好一阵我才去打开门,外面好大的雪,门口屋檐下站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外乡女子,那女子冻得脸色发青,怀里的孩子也已经奄奄一息。
女子见到我便哀求,说是只要给孩子一口热汤活命,她到我家当牛做马也愿意。
我倒也不指望她给我家当牛做马,只是看她怀中的孩子实在可怜,若不让她进来,估计等不到深夜,便得送命。”
屋里静悄悄的,南老太太略显沉郁的声音带着些微沧桑让秦妈红了眼眶。她抻起宽大的袖口擦了擦眼,安静地听着。
“那年的雪比往年都大,许多民房被压垮,街上随时看得见逃难的外乡人。我看这女子也算老实,模样也还周正,便将她们母子留了下来。”
南老太太摇了摇头,“那孩子也是命大,喂了半盏热米汤,便渐渐活了过来。
天寒地冻的,像她这样抱着个孩子,莫说是走出云县,怕是连走出城都难。好歹也是两条命,我心下不忍,便留她在家里住了几天。
这女子手脚勤快,话又不多,只是可惜没有奶水,孩子只能熬米汤喂着。又过了几日,女子说孩子闹肚子,要去给孩子抓服药,我好心给了她一点碎银子,哪知那女子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我看这孩子可怜,正好我儿媳妇嫁到我家几年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便将这孩子收在了膝下。这孩子虽说不是南家的血脉,但我怜她命苦,取名玉儿,一直同亲孙女一般养着。
后来,我儿媳妇因病离世,我才知道,我儿居然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生了一个女儿,比玉娘大半岁。不幸的是,前几年后面娶的也去了,儿子忙着果子铺的事情,家里便只有我和两个孙女相依为命。”
话音落下,屋里越发安静。
桌上的两盏茶也散去了蒸腾的热气,凝成略显粗糙的琥珀色。
“老太太心善,”好一阵,秦妈才开口,“我家姑娘是洪成八年十月生,走失时刚好十一个月,如今也十四了。”
时日相符,又戴着手镯,看来是错不了了。
南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前些日子刚刚出嫁,若是你要见她,明日我便将她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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