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仁先所言女直,其实就是女真,也是后来的金国。
因要避讳辽兴宗耶律真,故而辽国将女真族称为‘女直’。
但在大周境内,还是称呼其为女真族。
此刻,空荡荡的大殿里,耶律洪基缓缓开口道:
“你曾经说,周国殿前司都指挥使卫渊乃是天纵奇才,由他驻守的代州,非三十万兵不可拿下。”
“他的老师张辅,也是百战名将...纵然赵祯病危,储君年幼,可是有他们二人在,我大军南下之路,只怕不会顺利。”
耶律仁先道:“臣的意思是,由女直族与我大辽合兵南下,纵然夺不了代州,也能借此消耗女直实力。”
耶律洪基摇头道:“女直最大部落首领完颜乌古乃心思深沉,他不会如你所愿。”
完颜乌古乃有个孙子叫做完颜阿骨打,他孙子后来重创辽国,建立金国。
耶律仁先莞尔笑道:“完颜乌古乃虽有城府,但我大辽若是允诺其极大利益,他不见得,会不动心。”
“什么利益?”耶律洪基好奇道。
耶律仁先突然面色一变,无比严肃,一字一句道:“南下擒龙,平分天下。”
南下擒龙这四个字,对北方的草原各族来说,具有着某种神圣的魅力。
就相当于中原政权一直将‘北上封禅’挂在嘴边性质一样。
嘉佑七年三月初旬。
赵祯经过一段时日的疗养后,病情不仅没有好转,似乎还有严重的迹象。
一日里,仅有两三個时辰的功夫是清醒的。
而且,由于一直卧榻在床的缘故,身上已经出现了伤创,就连体重都直线下降,愈发显得消瘦。
这一日,卫渊进宫面见赵祯。
在卫渊被革职以后,这还是君臣首次相见。
偌大寝殿里,除了几名太监宫女在赵祯身旁伺候着以外,就再无旁人。
此刻,卫渊正跪倒在龙榻前,看着病入膏肓的赵祯,心中感慨万千。
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赵祯的时候,光是对方身上透露出来的那种气势,就让他心惊不已,仿佛一头下山猛虎,稍有不慎,就要被其吞入腹内。
但如今,这只猛虎老了,也病了,再也不能称之为猛虎了。
“官家,臣是来告辞的。”过了片刻,卫渊开口。
赵祯缓缓睁开双眸,“卫卿这一走,打算何时归来?”
卫渊沉默,想了想,道:“等官家需要时,臣自是会回来。”
赵祯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是朕这个官家,还是未来的官家?”
卫渊叩首道:“自然是陛下!”
赵祯看着他,“半个月前,朕答应你可去江南游山玩水,但如今,朕却是有些后悔了。”
卫渊皱眉道:“官家不让臣走,臣便不走。”
赵祯摇了摇头,“走吧,暂且离开京城,对你也有好处。”
“朕只是担心,你这一走,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卫渊再次叩首,只听一声‘砰’响过后,应声道:“官家病情,终有痊愈之日。”
赵祯苦笑一声,“也就是你,换做旁人,只怕此刻早已恭祝朕定能长命万年。”
这种话,他早已听烦了。
生死有命,纵然是皇帝,也强求不得。
“卫卿,走近来些,让朕再好好看看你。”
赵祯经由身边宫女搀扶着,半坐起身。
卫渊上前两步。
赵祯朝着他摆手,“再近一些。”
卫渊直接凑到他跟前。
赵祯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这位已在末年的大周君主突然握住卫渊的手腕,像极了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正在看着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晚辈,
“好卫卿,好孩子,你我君臣一场,朕不曾负你,你也不曾负朕,甚好。”
不知为何,卫渊突感鼻子一酸,“官家...”
赵祯似用着全身力气,拍了拍卫渊的肩膀,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
“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做事,太过自信自满,认为任何事经过盘算终有所获,但人非圣贤,你要改改你的性子,否则,今后容易给你遭来杀身之祸,将朕的话,记在心里。”
卫渊用力地点了点头,“官家对臣的厚爱,臣没齿难忘!”
赵祯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卫渊拱手作揖,“臣告退。”
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朝着赵祯躺着的方向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臣起于微末,若非陛下扶持,掌以兵事,难有今日。”
“若非陛下信任,臣,亦难有今日。”
“臣,谢陛下!”
赵祯缓缓闭上双眼,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朝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尽快离去。
卫渊起身,三步一转身,一叩首。
直至跨出殿门的那一刻。
赵祯才凝视着他的背影,过了会儿,当那道挺拔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时,他才喃喃道:
“好卫卿...”
当卫渊跨出殿门那一刻,不知不觉间,他竟是有泪花儿夺眶而出。
他轻轻擦拭,直立身躯,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