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
老太太从一桌子菜里抬起头,惊讶道:“什么?你……你当真说的这番话?!”
明兰“啊”了一声,继续夹菜。
“你胆子也太大了!稍有差池便会引火烧身!”
“娘娘宣了那么多夫人偏偏没有召见我,若不是她厌弃我,那便是她想另找时间宣召我,听点别的话。我到了殿里,她们都说了一箩筐的言语,就我没有说两句。可到了告辞的时候,娘娘偏偏只留住了我,所为何来?就是娘娘觉得她们说的那些话并不管用罢了。”
“既然你这么有见地,那你说说,这场风波何时能了?”
“根是从沈家起的,自然要从沈家平。如今官家虽看似得了权势,但其实根基不牢、围墙不稳,大娘娘空出双手作壁上观,更有时间精力可以伺机而动。此时绝不可让涟漪翻成波浪,若再扩而大之,那这东京城只怕是风雨飘摇。”
老太太非常欣慰,她盯着明兰看了半晌,突然道:“谁能想到,如今你在这屋里都能议论朝政了。若你生的是男儿身,在官场,绝不逊于长柏和你……父亲……”提到盛纮,老太太的眼神暗了暗,“他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般出息,应也能瞑目了……”
明兰不想让老太太过于沉浸在悲伤里,把话题重新拉回齐家的事情上,道:“当初太后能成功给齐家塞妾,其实有一层原因在于申大娘子无所出,申家被捏着短处不好说什么,齐家两代单传也确实希望能人丁繁茂些。若申大娘子有了身孕,齐家和申家都高兴了,也许也能淡化些对立的情绪。”
老太太立刻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故作埋怨道:“哎呀,我当今天你怎么有空来看我,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啧,这饭突然就吃着不香了……”
明兰立刻扔下碗筷,装作难过地说:“哎呀祖母!您怎么能骂自己!”
老太太圆瞪双眼:“我怎么就骂自己了?”
明兰也圆瞪双眼,一派天真无邪道:“我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我是什么样那都是祖母教的。祖母骂我,那不就是在骂自己吗?孙女不许祖母骂自己!祖母是天底下最好的祖母,祖母教出来的孙女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孙女!”
老太太哈哈大笑,握着筷子尾巴戳她:“你这个小猢狲!消遣到我头上来了!小猢狲!”
……
沈从英在福宁殿枯坐一夜。
第二日清晨,她命人取来她加冕后位当日的凤冠,从上取下顶珠,派贴身的苏嬷嬷亲自送去给平宁郡主赔礼道歉:“小邹氏跋扈无礼冲撞平宁郡主,都是我这个做皇后的约束家眷不严。曹操割发代首,如今我以后冠宝珠向平宁郡主赔罪,请她务必收下。”
接着,沈从英卸去一切钗环首饰,素面朝天地走出福宁殿,在一众妃嫔和宫人的目光下,缓缓走向皇帝的御书房。
……
此时,韩琦正在御前奏对:“陛下,臣的奏章您是否已经阅览?”
赵宗全捏着本书册,沉默不语。
韩琦:“太后娘娘身边的近侍是奉懿旨去的,邹家人竟把人给打伤了。凡此种种,朝廷上争论也有十来天了,不知陛下究竟作何打算?”
赵宗全叹口气:“朕再想想……再想想……”
韩琦上前一步,直言不讳:“太后已经开始进攻了!陛下却迟迟不肯决断,您是想徇私枉法吗?难道陛下忘了登基后的宏图大业,忘了边疆的兵卒将士,忘了沦陷敌手的故土吗?”
“大相公说得严重了!”
“陛下,当初老臣坚定地站在您这边,是因为您说过,您要消弭积弊、振兴超纲、匡复故土、中兴宋氏。从开始到现在,无论什么时候,臣都是站在你这边、为您冲锋陷阵的。可如今,您若为了外戚徇私,放纵基业、自毁朝纲,那老臣也是绝不会答应的!”
眼看着韩大相公越说越狠,御书房外突然传来沈从英的声音:“罪妇沈氏,约束亲眷不力,特向陛下请罪……”
皇帝和韩琦具是一震,皇帝快速走出门外。
沈从英见到他,当即跪地,诚恳道:“陛下,臣妾坐有坤宁殿,却未行坤宁殿的规矩,臣妾愧对陛下、愧对祖先基业、愧对太后教诲、也愧对朝中一干老臣……陛下,请您处罚臣妾,臣妾甘愿受罚。”言罢,埋头叩首。
皇帝已然明白她的用意,连忙扶起地上的人儿,坚定道:“你是朕的皇后,是跟着朕一起从禹州熬过来的。皇后的过失就是朕的过失,皇后请罪,就是朕该请罪。我们,一起去向太后请罪吧!”
夫妻二人深情相望,避在书房内的韩琦听见他们的所有对话,心中大赞:“好好好!国有贤后,社稷无忧!”
……
宝慈殿。
亲眼看见皇后素面出行的刘贵妃欢天喜地地对太后道:“咱们天朝自开国以来从来没有一个皇后是这样的,真是什么脸面都给她丢光了!”
太后的注意点并不在这,她明确指出当中的异常:“皇帝这些日子都在她宫里,丝毫没传出过降罪的意思。”
刘贵妃转了转眼睛,笑道:“许是昨夜训斥了?”
太后:“你看见了?听见了?”
刘贵妃笃定道:“这都去请罪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