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入了六月里,暑气就渐重了起来,哪怕闲躺着,也无端热的人心里发闷。
紫禁城是待不下去了,循着旧例,圣驾启程往圆明园避暑。
皇后如今就像是个没牙的猫,名单都是年世兰这个贵妃亲自定下的。
她的眼中钉不能去,她看不顺眼的不能去,她瞧不上的不能去,剩下的全都去。
经过这一番有理有据、指向鲜明的筛选,成功把端妃、甄贵人和惠贵人给留下了。
顺便通过审核的嫔妃们纷纷松了口气。
很好,这很华贵妃。
往圆明园去的路上,年羹尧骑着马,低着头,居于队伍前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缰绳,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因为他被妹妹训了一顿。
敦亲王向来爱与皇上对着干,他作为皇上的大舅哥有时候也会嚣张一下,所以,两个同样有兵权而且同样性情乖张的猛人就有了些许交情。
这么一来,惹得皇上暗自忌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毕竟谁都会担心他俩心血来潮联合起来造个反嘛!
可妹妹才不是因为这个训斥他呢。
妹妹几乎是捏着他的耳朵对他耳提面命,说‘敦亲王太蠢了,跟这种人在一起玩是会被传染的,哥哥你脑子本来就不算聪明,脾气又不算好,就得多听我的话,我是咱们家里最有脑子、脾气最好的人,我能害你吗’。
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乖乖的听妹妹的话。
敦亲王,我们以后还是少来往吧,我怕妹妹误会!
妹妹的话他听是听了,让做什么也都照做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神色恹恹的。
妹妹为啥要说我不聪明呢……
妹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他轻哼了一声,无意间抬起头,恰巧不远处外观华丽的马车掀开了车帘,对上了一双昳丽却暗含犀利的眼睛。
年羹尧:“……”
他立马移开了眼,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吧,说就说吧。
……
路途劳累许久,终于抵达圆明园。
不出意外,住处又是年世兰亲手安排的,嫔妃们循规蹈矩的入住之后才发现——
皇上住勤政殿,皇后住茹古涵今,华贵妃住长春仙馆,齐妃住杏花春馆,敬妃住曲院风荷,曹贵人住天然图画,富察贵人住武陵春色,博尔济吉特贵人住上下天光,欣常在住碧桐书院……
……合着这是合贵妃心意按距离分配的。
她看顺眼的住的就离皇上近,她观感一般的就往边上去。
还有……
皇后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长春仙馆离勤政殿最近,往年都是留给皇后居住的,可年世兰却如此霸道,自己占据不说,硬生生把她给推到了后面!
她是皇后啊!年世兰不过是一个贵妃妾室而已,怎敢如此放肆无礼的弹压正室?
她寄希望于皇上发现其中的不妥之处,继而敲打一番年世兰越来越不加掩饰的野心,却不料……
皇上竟对此番安排颇为满意,甚至还在当日于九州清晏举办的晚宴上当众夸赞华贵妃做事越来越有条理与章法了。
说罢,还转头看向皇后,眸色沉沉,语调温和的询问:“皇后觉得呢?”
皇后:“……”
我觉得,我觉得你还是直接杀了我给她助助兴比较好。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皇后坐在国母的席位上,享受臣子与嫔妃的仰望,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目光暗沉的看着下边最上席位上神采飞扬的年世兰,为了不失体面,只得扬起一个稍显僵硬的笑,配合的赞许道。
“华贵妃向来聪慧,做事积极,自是细心妥帖,这样一来,臣妾也省心了许多……”
皇后面上在笑,心里却已经恨的滴血。
前几日本就下定了的决心在浓浓恨意的催化之下,更加稳固的扎根结果,终于长成参天大树。
知道真相吧,年世兰,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殿外。
树丛的阴影处,一个少年正不安又焦急的来回踱步。
他约莫十四五岁,身形挺拔高挑,已然抽条,恰此凉风吹拂,树影投射的光线斑驳中,隐约能瞧见他面容俊秀,眉眼鲜明,皎如玉树,虽仍显青涩,却已然有了些许龙章凤姿的轮廓。
虽看似慌张忐忑,望着觥筹交错的九州清晏怔怔出神,神色间失落又委屈,宛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实则眸中偶然精光一闪,中和了眉宇间那一股过于温润的书卷气。
良久,听到一阵杂乱又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他神色一凛,悄悄抬眼望去,便见不远处那宫装丽人便在宫人的簇拥之下缓缓走来。
世人总说春日的春色无限好,可如今已是夏日,无边的春色风流早就不见,亦或是……被那人尽数占去。
少年神色显而易见的一怔,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睁大,但见迎面而来的那人绝色婀娜,意态妖娆,芳菲妩媚,眼角眉梢间,无尽艳色咄咄而出,美而矜贵。
除了那位宠冠六宫、逼得皇后也不得不却其锋芒的华贵妃,又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