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相识的人所相识的是现在和未来,而要相互理解,则要知道过去。
虽然不至于冰锅冷灶,但在父母离异后,小林增羡就进入了几乎独自生活的模式。
他和靳川关系亲厚,固然有靳川是林义山“铁哥们”的缘故,可在林义山几次无暇顾及林增羡的学校家长会时,是靳川每一次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专门提前腾出时间,出席了家长会。
[反正都是一个人生活,不如自己去国外念书。]
有了这样的想法,小林增羡没有多等,立刻就跑去长城重工,找到了当时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回过家的林义山。
“多多,爸爸没办法陪你去国外念书的,就留在国内吧,待在爸爸身边。”
当时,不苟言笑的林义山正拿着一份最新的技术报告,忍不住喜上眉梢。
“留在国内,爸爸也不在我身边,我要去国外念书。”
小林增羡挺直了腰杆,微抬下巴,不卑不亢,眸子里满是倔强,一如冯露的眼神。
“多多,你是想妈妈了吗?”
林义山看着儿子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嗓音低沉得从嘴唇间磨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冯露出国了,也知道冯露去了哪座城市,他以为儿子是想妈妈了。
“爸爸和妈妈都要属于自己的新生活,我也可以有新生活,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长大。”
小林增羡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林义山的办公室。
那一天,林义山的办公室里亮了整整一夜的灯,静悄悄的,除了靳川,没有人敢进去打扰林义山。
第二天开始,小林增羡多了两位老师,一位老师教他学习八极拳,另一位老师教他学习德语。
等到了开学季的时候,小林增羡一个人走进了位于巴登湖畔的萨勒姆王宫中学。
他在那里认识了西奥和维蕾塔,真正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再后来,他们三个人都考上了卡罗林斯卡医学院,遇见了米凯尔教授,认识了羽生爱理。
那时候,林增羡那颗经历了父母离异的心里充满了幸福感。
林增羡从不否认自己是幸运的。
每一个师傅往往都会特别喜欢其中一个徒弟,也说不上有什么理由,就是怎么看怎么稀罕,米凯尔教授把这种门徒般的喜爱给予了他。
西奥和维蕾塔是他可以托付、信赖的挚友,无条件支持他,有着愿意为他付出任何努力的觉悟。
羽生爱理是他的挚爱,是想要一起走过一生的伴侣和家人,给了他足以安宁内心的寄托和港湾。
而他自己是同学们当中最耀眼的人,有着不可思议的悟性和不可动摇的专注力,再怎么讨厌他的人也不会否认他的未来。
然而,物极必反,没有人可以一直顺。
羽生爱理永远离开了他。
那个明媚的人,死在了他的怀里,死在了他明知希望渺茫却仍拼力一试的“年轻”手术刀下。
那是他的初执刀,来得何其突然,结果那么撕心裂肺。
好不容易走出那段阴影,毕业进入医院,迎面而来的是打压和排挤。
没本事会被人笑话,有本事则会被人对付,这样的事情太稀松平常了,只有当你真的强势崛起,当那些打压排挤你的人,觉得再也无法按住你的时候,你才会被认可,才会站稳脚跟。
站稳了以后,米凯尔教授力排众议,破格提携他成为了最年轻的主刀医师。
这看起来很美好,是很大的荣耀和肯定。
但实际上,林增羡自此更是行走于薄薄的冰层,谨慎戒惧,满心敬畏,小心翼翼地走向他的“对岸”。
“这是我的过去,至于我的现在,就是你已经知道的那些。”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林增羡抬手按住发晕的脑袋,愈发觉得疲累。
有些事情其实不理会也可以,但他不想让朋友误会。
“对不起,我不是想触碰你的伤疤。”
轻轻叹了口气,金泰妍感觉毛衣的衣领就像起了静电一样,扎得脖子疼。
“这不算伤疤,这是我存在的证明,而且无论我是否能够继承我家族的产业,我都的确是一名医生。”
林增羡在医学上有天赋,但是在商业上全无天赋,他根本不能有效经营一家企业,这样的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我没有我哥哥那样的天赋,对经商的事情一直都不太懂,但这不妨碍我与我哥哥竞争。”
说了半天话,觉得有些口渴,林增羡前倾着身子,去翻找方桌上的杯子。
“那你以后要怎么……”
伸手发现距离不够,金泰妍干脆离开沙发,抓住林增羡的手,替他去拿杯子和水壶。
“有职业经理人啊,我拿好我的股份,等着收钱就行了。”
看着金泰妍抓住自己的手收拢了手指,林增羡轻轻抽了一下,没有抽出来。
“你不觉得可惜吗?赢了却不享受你的权力。”
摸了一下水壶,发现是凉的,下意识就要倒水的金泰妍停了下来,想到林增羡习惯喝有温度的水。
“我真的是医生,治病,救人,这是我最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