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来到贾宝玉的院子,他正痴痴地坐在廊下,袭人急得眼泪直流,“二爷,进去吧,外头冷,你身子要遭不住的。”
贾宝玉也不言语,任由寒风吹在他身上,纹丝不动。
见到贾琏进来,贾宝玉眸子一亮,“琏二哥回来了,他们都说你送林妹妹回扬州去了,妹妹呢?”
得,脑子又糊涂了。
贾琏道,“你林妹妹有自己的家,不住咱们这里。”
他其实很不赞成,他们用虚假的谎言哄骗着贾宝玉,让他沉浸在以往的时光中。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直面痛苦,勇于承担一切,而不是躲在已经逝去的富贵中。
贾宝玉变了脸色,“不行,林妹妹家中除她之外别无他人,怎么能让她一个人住在自己家里呢,老祖宗不会同意的,你们快去接她回府里来,姐妹们在一块儿,多好啊。”
“是是是,二爷说得是,马上让他们去接人。”袭人哄道,“你先进去屋里,若是冻坏了,姐妹们和老祖宗都要心疼的。”
贾琏却道,“宝玉可是糊涂透顶了,林家如今是伯府,有林兄弟当家,晴文妹妹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林妹妹陪着她住在宫里,哪里需要住到这小院子来?”
“府里事故频发,二老爷身子不济,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你身为人子,不好好侍奉长辈,反而让长辈和姐妹们为你操心,你于心何忍?你对得起老祖宗和大家对你的好吗?”
贾宝玉白了脸,呐呐道,“琏二哥在说什么?”
他看向袭人。
袭人红着眼,别过脸去。
宝二爷精神时好时坏,大部分时候都沉浸在过去的好日子里,她真的快要待不下去了。
“袭人,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府里好好的,姐妹们好好的,老祖宗和老爷、太太也都好好的。”
他紧紧抓着袭人的手。
袭人扭过身子,不说话。
她希望二爷身体、精神好起来,又不希望他好起来。
府里日子愈发艰难,没什么好处可得,她很是犹豫。
贾琏见贾宝玉额头青筋暴起,扯开他的手,“好了,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家里状况,其实你是知道的,只是不想面对现实而已。可现实就是这样,宝玉,府里娇养你十几年,你也是该承担起责任了。”
“不是的,不会的,没有的,老祖宗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琏二哥骗我,你骗我。”贾宝玉跑进屋里,关上门,不许任何人进去。
袭人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琏二爷,这可怎么办呢?你这,唉——”
贾探春听说后,急急跑过来。
贾琏道,“派个人守着门和窗便是,给他些时间,让他慢慢接受,不要再一味地编造谎言哄他了,他又不是小孩子。”
一时受不了而已,时间长了就接受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贾探春道,“就怕他一时接受不了,自缢!”
贾琏摆摆手,“不会的。”
他扬声道,“贾府老祖宗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才有了一门两国公的荣耀,是子孙们不争气,败光了这基业,贾府没有孬种,宝兄弟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怂货。”
“日子再苦再难,活下去才有希望,老祖宗向来疼爱宝玉,若知道她心疼的孙子遭不住事去寻死,她该有多失望、多难过。贾府列祖列宗在上,看到这么没用的后代,岂不是在黄泉下都得气出土……”
兴儿机灵,偷偷地从窗户里看进去。
只见贾宝玉坐在地上,双腿蜷缩,双臂紧紧环着身子,脸上全是泪。
他对贾琏耳语几句。
贾琏看了看屋子里的下人,对贾探春道,“他没事,是不愿意相信现实、逃避责任,你们不用拿他当小孩子,府里现在日子不好过,不要这么多人伺候他了,有想离开的,斟酌着放些人出去吧。”
贾探春点头。
她是庶出的妹妹,临时管家,又有姨娘口无遮拦,她若真削减了嫡兄院里的人,下人们真要指着她脊梁骂了。
如今有嫡亲的堂兄开口,她倒也能听话行事了。
这边才松了口气,贾政院里又有哭声传来,一个小厮边跑边哭,“二老爷没了,二老爷没了!”
贾探春一愣,泪如泉涌,身子颤抖。
贾琏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找人办后事。
贾宝玉呆愣在屋里,脑子空白了一阵,然后无声大哭。
老祖宗没了,太太没了,娘娘没了,老爷也没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管他衣食住行是否安好,也不会有人管他学问是否努力了。
林妹妹也不会再来府里,晴文妹妹也不会训他不长进了,薛姐姐也不会来嘘寒问暖了。
所有的亲亲热热,所有的热闹,连同国公府一起,留在了过去,永远不会再有了。
他觉得整个人都空了,神魂飘忽,不知今夕是何年,不知自己是何人。
直到赵姨娘的痛哭震破贾府上空,唢呐声歇斯底里响起,贾宝玉才渐渐回神。
屋里布置华丽,但与国公府时的奢华完全不同,空间不大,也不需要守屋子的丫鬟,
外头没有猫儿狗儿和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