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中趴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老臣中庸之资、难当大任,蒙太上皇不弃,入朝为官,兢兢业业不敢懈怠至今。臣深知忠君爱国、礼贤下士之道,却上不能劝解我皇善待黎民,下不能教化百姓,更不能及时发现同僚的狼子野心,以致江南百姓暗无天日几十年!”
“臣愧对太上皇的器重,愧对百姓的期望,愧对列祖列宗,臣以死谏言,祈求太上皇安心颐养天年,不要让天下再起兵戈!”
“来世,臣再伺候太上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盛中声音激昂却又透着几分心酸,一番苦口婆心和感人的剖白之后,他起身,决绝地撞向殿内的柱子。
鲜血四溅,血腥味冲鼻。
太上皇有些愣,然后又勃然大怒。
他知道江南有些老东西以死谏言,死在甄应嘉死的那时那地,但他没有亲眼所见,没什么感觉。
太上皇也想挽回点名声,所以召了几个听话老实办实事的人回京,李盛中便是其中之一。
他以为这是他手中的刀,听他号令、任他指挥。
没想到,这刀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听话了。
他不仅不听话,他还拿刀尖刺向自己,试图把自己刺得鲜血淋漓,不能见人。
他要毁了自己!
他成了敌人的武器。
太上皇怒了。
“来人,李盛中这个老东西试图弑君,被大明宫的侍卫发现,当场格杀,将李家人全部打入大牢,男女老少一律斩首。”
太上皇的旨意没能出得了大明宫。
从很早以前,明远帝就暗中将太上皇的人,慢慢换成他自己的人,不明显,却有成效。
毕竟底层办事跑腿的才是得用的,那些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只是出张嘴。
底层的人多了,也能把高处的人架空。
太上皇当众控诉明远帝的不孝,明远帝就让这些人严加防范,甚至暗示那些人,如果大明宫的人不听话,可以杀之。
孝道大过天,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等明远帝把话说出去,甚至心底暗暗希望,希望太上皇能把事情闹大,闹到不可开交、天下皆知。
到时候,他再出点‘意外’,天下人只会说是报应,或者怀疑他人,而不会疑心到自己身上。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就如同扎根一般,虽只是莹莹光点,却再也挥之不去。
他暗自松了口气,甚至隐隐有几分雀跃。
如今,李盛中的死,让他找到了机会。
很快,宫外的人便知道:李盛中一片忠心,祈求太上皇不要再纵容甄应嘉、诋毁皇帝,却被太上皇打死了。
皇帝党沉默了。
太上皇派系的人,也沉默了。
他们不禁摸向自己的脖子,难道太上皇只信任、器重甄应嘉,其他人连劝一句也不能?
幸好甄应嘉死了。
于是,知道大明宫被皇帝控制的人,都不出声了。
明远帝再不信任、不重用他们,也没让他们去死,没牵连家族,更没因为其中一个大臣而打死他们。
听说,太上皇还想让李家的人全部陪葬,是皇帝跪地求情,太上皇这才怒而作罢。
当然,太上皇依旧气得不轻,天天在大明宫咒骂皇帝,说他眼里无君无父、是个伪君子。
不过,没人说什么。
朝堂百官监察,御史直谏,明远帝但凡想当个明君,就不能任性妄为,伪君子总比太上皇这个暴君要好。
暴君没有底线,伪君子多少还有些顾忌。
且这些老臣都觉得,明远帝不是个伪君子,他是想当明君的普通君主。
这就更好了。
明远帝看到这个结果,微微有些诧异,又觉得松了口气。
他从小在太上皇动辄杀人的气氛下长大,对他的畏惧虽然随着自己掌权而有所好转,可从小到大的敬畏,不会因为当了皇帝就完全消失。
他兴奋于大权在握,也害怕太上皇还有后手、暗杀自己,是以一边平复朝堂,一边慢慢拔钉子、安插自己的人。
他是极有耐心的皇帝,用了许久,拔除了太上皇许多人手,这才觉得没有东西扼住自己的喉咙。
每一次见太上皇,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紧张戒备。
如今,他能控制太上皇行动了,他喜悦得无以复加,暗暗决定加快自己的步伐。
这么一想,压抑在心底的魔*鬼开始蠢蠢欲动。
朝臣越沉默,他心里越按捺不住。
李盛中一死,倒让贾家有些为难。
论起来,也有姻亲关系,去还是不去呢?
去吧,担心太上皇怪罪;不去吧,这亲戚大概要做不成,老太太还想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呢,这怎么办?
贾母不管,只让王熙凤和贾琏看着办。
王熙凤也不管,她现在每个月有额外的银子进自己腰包,不大想管府里的事,都由尤二出面。
尤二每日光彩照人,王夫人时不时病倒,这样的大事,她照例也不管。
贾琏只得向贾赦讨主意。
贾赦嗤笑,“府里惯由你二叔和你两口子当家,你来问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