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房里白雾缭绕,裴知晏用力的搓洗着自己的身体,总觉得还残留着一丝血腥气。
他不愿让孩子闻到这种味道。
自从那日孩子目睹那样惨烈的一幕,一连几夜都睡的不安稳,她是害怕的。
沅沅盘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把小脑袋也包在里面,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木门从外面推开,裴知晏穿着单薄的寝衣进来,身上系着一件大氅。
“爹爹,你快来喝药。”
彩芝听闻她淋雨担忧她受寒,便让小福子去熬了驱寒的汤药,她特地给爹爹也留了一碗。
裴知晏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慢腾腾的喝着。
一旁的小家伙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突然出声:“爹爹,你今晚又去杀人了,对不对?”
裴知晏闻言心里莫名的紧张,端着汤药的手一抖差点撒出来,抬手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了一声。
“呃……没有…”
他不是说谎会露馅的人,此刻却心虚的厉害不敢直视孩子的眼睛。
“你骗我,我都知道了,我听人说了,他们都在骂你。”
沅沅眼神突然变的犀利起来,一下拆穿了老头爹的谎言,撅着嘴有点不满老头爹说谎。
“骂什么?”
裴知晏端着碗喝药,药碗遮住了他半张面容,隐去眸子里的晦涩。
“我不想说,我不喜欢听,爹爹,是不是你不杀人,他们就不会骂你了?”
沅沅松开手裹在脑袋上的被子滑下,小手摁着他的腿爬进他怀里坐着,仰头盯着他的眼睛看。
“爹爹,你不要去杀人了好不好?”
她又重复问了一次,杀人太危险太可怕,她不想爹爹死也不想看到别人死。
裴知晏眸光微滞,沉默片刻放下手里的药碗。
“沅沅,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请求,有些人我必须要杀,不为父母亲人报仇雪恨,我枉为人子。”
他从不做空口的承诺,这一路走来他手中沾满鲜血,早就已经洗不干净了。
“爹爹杀的那些人都是杀了你的亲人的人吗?”
“是…”
“爹爹,一定要报仇吗?”
沅沅不懂仇恨的份量有多重,没有亲身经历过很难去懂别人的痛楚。
“倘若有人杀了我,你会恨他吗?”
裴知晏问完眸中隐隐含着些期待,他是期望孩子能够在乎他的。
可沅沅听完就瘪着嘴哭了,她不敢去想老头爹死了自己该怎么办。
不让他去杀人就是害怕他有一天也死的那样惨。
“哭什么?这只是假设,不是真的。”
裴知晏心头微动,他心疼孩子哭,却又因感受到孩子对他的在乎,而忍不住雀跃。
“我不想让你死,你死了我就再也没有爹爹了,万一你遇到更厉害的人,你打不过他怎么办…”
沅沅红着眼睛抽抽搭搭的哭着,嘴巴都快弯成了一座拱桥,她讨厌老头爹问这种话。
“……”
裴知晏小心的给孩子擦拭着眼泪,深深的叹了口气,深思熟虑后开口。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轻易的死去,莫要再哭了,好好的,别小小年纪就哭坏了眼睛。”
看着孩子肉嘟嘟的样子,他突然很想知道她长大以后会是何模样,会不会还似如今这般爱哭。
“那你可千万不能死…”
沅沅吸吸鼻子,说话瓮声瓮气的。
“……”
裴知晏没有回应,他就算不自戕也终会有舞不动剑的那一天,他的下场不会好。
此行漓洲所有该做的事全都结束,大军已经先行一步押解反贼回都。
裴知晏带着孩子走水路,一路上沅沅又品尝到了不少河鲜,众人在川泷郡渡口下船。
这里的百姓多以打猎捕鱼为生,山中野味做的一绝。
沅沅入住客栈后,便尝到了当地特色的野山鸡、野兔、野鹿等,看着满桌子佳肴不知该先夹哪一个。
这几日裴知晏都在带着孩子四处游玩,给她搜罗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
“爹爹,不买啦,我快玩不过来了。”
沅沅怀里抱着桃木剑,那么多玩具她还是最喜欢爹爹亲手刻的这一把剑。
“那便不买了…”
裴知晏也觉得这些已经差不多了,够她玩很长时间。
在川泷郡的最后一日,他去驿站牵了马,带着孩子进了虎啸山。
马匹拴在山脚下的枣树旁,裴知晏抱着孩子进了山,山路陡峭他却走的很稳当。
这条上山的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
“爹爹,我们进山里做什么?”
沅沅仰头往上看,这座山好高好高,她都看不到山顶在哪里。
“带你去见见我的亲人。”
“爹爹的亲人?爹爹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去了你便知道了。”
裴知晏冲她弯弯唇角,他已经认定了她是裴家的人,带她去见见母亲和舅舅,让他们知道裴家后继有人了。
“好!”
沅沅点点头,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样的深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