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当下同样情况不妙。
不祥的黑气席卷了他的身躯,他浑身遍布紫红斑块,一丛丛好似山羊的黑色毛发,就从那些紫红斑块里竞相长了出来!
一身华贵衣衫,分明不是寻常奴隶的老者,苍老面容上遍是恐惧!
他大张着口,口中却传出牛哞一样的声音,说不出任何其他言辞来!
眼看那黑山羊毛发即将把他完全覆淹,贞人傩‘横’的身上,亦将完全遍布裂缝——守在祭台下的其他祭司见状,顿时反应过来,纷纷大惊失色!
“祭祀生变,增加人殉!”
“加五十人殉!”
台下的祭司们纷纷叫嚷出声,不祥灾晦的气韵从他们眼耳口鼻之中流淌了出来,那位居于他们各自血肉性灵中央的‘傩’,跟随不祥灾晦的气韵,从他们周身气孔中涌出,一刹那在天地间升起,变作了一道道晃动招摇的阴影旗幡!
旗幡飘摇之间,祭司们看到一道缠绕猩红螺纹的手掌,猛然间拍碎了天庙的‘墙围’,一把攥住墙后的神灵!
那尊神灵形影甚为恐怖,除却一双牛脚之外,这尊神灵看起来已像是一个东拼西凑起来的‘人’。
它身上散发出的气韵,令祭司们都心神颤栗。
好似沾染上那种气韵以后,自身就会忽然而死!
这属于祭台上那白发老者——那位大商阿衡的‘神’,即便已经在这次祭祀中获得了巨大利益,有成为‘帝阿衡神’的机会,但此时这尊神灵,亦完全无法抗御那拍碎天庙墙围而来的恐怖手掌!
那只手掌散发出的气韵更加纯粹,似可以与‘天帝’相比拟!
为了避免白发老阿衡的‘神’被那只不入天庙的手掌直接夺走、撕碎,祭司们知道,如今也只有增加人殉的数量,来修补天庙的墙围,使之能再将那手掌隔绝在外!
殉坑边跪下的奴隶们听到祭司的叫喊,一个个满脸泪水,瑟瑟发抖。
他们身后的甲士们纷纷举起长戈与斧钺,只待祭祀的鼓点一响,兵刃落下,夺去奴隶们的性命,使之为阿衡牺牲!
然而,就在此时,天穹中攥着牛脚神灵的那只手掌,忽然间又松开来,继而从裂缝中退了出去。
台上浑身涌出黑血的祭司连忙祷念起祭祀之文来,他连连舞蹈着,将天中盘旋的牛脚神灵,请回了白发老阿衡的体内——老阿衡浑身紫红斑块一下子消散大半,他仰起头,天中盘旋的牛脚神灵便化作一缕紫红的腥烟,自他眉心灌注而入,落在他血肉性灵的中央,在其中盘踞了起来。
白发老阿衡浑身散发出寒冽恐怖的气韵,那般气韵,似乎可以直接致人死亡!
老者眼神冰冷,依旧跪坐在祭台上,一直等到那个浑身淌出黑血的贞人傩祭司结束了这场祭祀仪轨,从三足鼎下取出了一枚龟甲。
他不等那贞人傩为自己卜卦,站起身来,劈手夺过那枚龟甲,便看到龟甲上五根青铜钉楔入的位置,有裂痕蔓延,隐隐构成了一个‘凶’字。
阿衡收起龟甲,没有情绪地目光落在贞人傩身上。
贞人傩满是污血的脸上遍及恐惧之色,眼神里写满了祈求。
台下的祭司们看着这一幕,却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为他们的同僚求情——他们皆是‘涂氏阿衡’豢养的祭司,共为一主效命,而台上的祭司‘全羊’总管涂氏上下所有的祭祀,全羊主持祭祀,亦从每一场祭祀中获得最大利益,如今已成为贞人傩。
而除全羊外的这些祭司,每日劳累,需要经常协助全羊来进行祭祀,自身却没有半分利益可得。
是以,他们与全羊乃是竞争关系。
全羊死,他们就有了机会。
“大王赏铜贝于我,令我铸三足鼎,在今日祭祀,我家‘神’可褪去混沌形。”涂氏阿衡‘壮’盯着全羊,开声说道,“祭祀前,烧龟甲占卜,龟甲曰‘吉’,可行祭祀。
祭祀后,龟甲曰‘凶’。
你在祭祀中,以我家神挑衅他神,令这场祭祀,由吉变凶。”
壮语气平淡,简单地将事实陈述了出来。
全羊瑟瑟发抖,根本无法辩驳,只是祈求地向壮说道:“阿衡,让我活命,阿衡,让我活命!”
阿衡不为所动,他只向台下的甲士使了个眼色,甲士们便扑上台,浑身流淌着祀余的气韵,将那贞人傩按倒,拖下了祭台,拖拽至一口殉坑前——这口殉坑比其他殉坑小许多,只能容一人葬身,其实正是专门为贞人傩全羊所准备,大氏族的每场祭祀,主祭总掌最高权柄,同样也必须承担最高的罪责。
所以每一场祭祀之前,都会卜算好方位,挖好主祭的殉坑。
一旦祭祀不利,主祭便须‘以全占卜’而殉。
“让我活命,让我活命!阿衡!”
被拖到殉坑前的全羊浑身颤栗起来,他猛烈地挣扎着,血肉性灵中央的傩亦蠢蠢欲动,一缕缕灾晦不祥的气韵从他体内流淌了出来,反而压制住周围那些士卒们身上的祀余之气。
这时,阿衡走近殉坑,他身上散发出的、逐渐纯粹的诡韵,一刹那就压制住了全羊体内之傩散发出的气韵。
他是氏族的主人,掌握整个氏族的最高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