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抽干了李隆基的所有勇气。
一切既能照常如旧,自己又何必求死?
此念一起,玄宗浑身力气顿时消去无踪,猛然间坐倒于地,他仰头看着苏午,眼神里满是畏惧:“朕之生死,如今皆在你一念之间。
你足可以杀朕而后快,天下之间,再无第二人能叫你付出任何代价。
为何……你为何……”
“我又不是为了这一时之快。”苏午咧嘴一笑,他在玄宗身旁蹲下身去,手中倏忽多出了一支金光箭。
此箭贯连着李唐宗庙,在苏午手中亦轻若无物。
在玄宗颤抖的目光中,他将这支金箭递给了对方,口中道:“阁下性命安危,李唐皇脉兴衰,而今尽在阁下自己手中。
皇帝何去何从?
是成一代圣君,或为无道国贼?
俱在你一念之间。
皇帝,好自为之罢。”
说完这一席话,苏午长身而起,一阵大风裹挟起他的身影,大风回转之时,他的身影亦消失不见。
玄宗垂头看着手中那一支金箭。
金箭在他掌中融化作一缕光,而后缓缓在他眼下消失干净。
但在他心中,如今却能时时刻刻感应到那支金箭的存在了——那支羽箭依旧牢牢钉在李唐宗庙之中,它一日不得脱落,玄宗性灵便一日不能移回宗庙之中,获得皇脉庇护。
这柄钢刀,长久地悬在了玄宗皇帝头顶!
“霍光故事,而今再临了……”
他喃喃低语,失魂落魄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天地之间飘摇的黑风逐渐消止,有宫人看到了坐在殿前、衣衮冕的皇帝,顿时惶恐不已,匆忙迎上,口称‘陛下’。
玄宗皇帝转头去看那宫人的神色,确信对方对于先前种种,未有存留半分记忆。
今夜之事,除却苏午与玄宗本人,禁宫内外无有知者。
“陛下,今夜风大……”那太监搀扶起玄宗皇帝的身躯,同时绞尽脑汁地斟酌着措辞,想要遮掩去玄宗失魂落魄坐倒在地的这一幕。
而玄宗瞥了他一眼,直起身去,转身归返殿中。
不久以后,即有一道旨意传出大明宫,直抵不良人公署。
……
敕曰:惟玄元降祚,启我唐运……不良帅张午,德行兼备,英才天纵,授镇国公,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而‘玄门榜’上,张午位居三甲,领‘玄门都领袖’大位,总理阴阳,决断天下法脉,治天下诡。
……
原本的‘不良人公署’,自圣人下旨以后,再度扩建为‘玄门公署’。
玄门下设镇诡局、神工局、诡狱三大机构,诸不良人尽皆并入三大机构之中,彻底转为玄门中人。
自‘神工局’掌握‘生人甲’的铸炼技艺渐于天下之间传扬开来,天下之间,诸多民间教脉弟子竞相来投。
公署之前,门庭若市。
此时,玄门前院之中,某间静室之中。
苏午于主位正襟危坐,在他下首左右两侧,一个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各自安坐。置身于众女簇拥之中,苏午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变作了一具木雕泥塑,自身气息收敛近乎化无。
但他是此间丹加、鼎灵、江莺莺、晴子、平灵子、卓玛尊胜等一众女子眼神流连的主要目标,今下纵能将自身气息收敛化无,却无法隐去自身的存在——如此反因众女目光大都集聚在他身上,而更凸显出了他的存在感。
他便将目光投向眼前桌案,细细观察着桌案上的每一道纹理、每一缕雕纹。
“尊者而今气韵,正似一尊泥塑木雕的古佛一样。
好似深具佛性,实则五脏六腑之内都填满了泥土与木头,心是实的,如何能性意空空呢?”
坐于右侧首位的丹加看了主位上的苏午一眼,鼻翼间发出一声轻哼,扬起白玉似的下巴,笑吟吟地向苏午问道。
她话中嗔怪之意分外明了,而今看似是与苏午讨论佛法修行,实则是借机嗔他在此般场合如同一块木头,在此般场合不发一言。
与丹加对坐的鼎灵瞥了她一眼,忽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譬如修行——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
有人心性不空,不能清净,自不知天地悉归在此,从未移转。”
闾山真人此番论道之音,话外之意即是讥诮丹加,高深境界修行从来都在彼处,不曾移转,而丹加没有慧眼,心性不能清净,所以参悟不透,所以看师兄苏午,会觉得他只是一块木头。
实则真正的榆木脑袋、肉体凡胎,正是丹加自己。
丹加闻声转头,美丽面孔上笑意依旧,向鼎灵问道:“道士心性清净,‘太上忘情’了吗?”
“道可寄托天地万物,亦可悉归自身。
一切自然,万般种种,有情忘情,都可以为‘道’,未必一定须要‘太上忘情’。”这时候,鼎灵还未开声言语,一直与井上晴子坐在角落的江莺莺忽然怯怯出声。
她神色胆怯,但口中吐出言辞却颇为流利,颇有条理。
鼎灵听其所言,看了江莺莺一眼。她不知是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