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颌下胡须如瀑,一直垂到了腰部——最引人注目的却还不是它这般长的一把胡须,而是它明明身躯魁梧,却长着张老太婆的脸,老太婆脸上,翻动着一双眼珠惨白的眼睛;
一身黑衣的身影,则披散满头长发,长发遮掩下,偶尔阴风吹过,便将遮在它面上的长发吹拂去,露出一张被一道血红裂缝分成两半的脸!
这一红一黑两道身影,正是瘟府红黑二太岁!
二者显身在祠堂外的瞬间,它们身后就显出了一朱红,一漆黑两道门楼,门楼巍巍,惨白的灯笼挂在门楼两边,摇摇晃晃。
在那两重门楼前,还立着两对石人。
朱红门楼前的石人,双手干瘪奇长;
漆黑门楼前的石人,舌头紫红滴血。
门楼里,大门微开。
一道道烙印着不同厉诡诡韵的、像是丝绸般的朱红带子从门中延伸而出,穿过了虚无,缠绕在红黑太岁的脖颈上。
二者僵着身子,飘入祠堂中。
他们身后拖着的朱红带子,亦跟着不断延伸。
一缕缕青蒙蒙雾气飘荡在祠堂内外,雾气里似有人影若隐若现。
苏午置身于鬼梦之中,隔着鬼梦,观察着现实祠堂里的种种变化。他看着瘟府二太岁倏忽飘入祠堂,直往供桌上的李雄彪兄弟接近而去,扬了扬眉,道:“这两尊傩神见到人尸祭品如此激动,先前很可能已被人供养过人牲了。”
黑傩朱红的面孔在苏午身后若隐若现。
他点了点头,道:“李雄彪二人今下乃是‘刚死’,身上活气未散。
瘟府太岁门前镇府石人都未等待活气散去,确认二者已经彻底死亡,便招来了瘟府二太岁过来享用祭品……这两尊石人先前必受过贿赂,坏过‘规矩’。
它们从前很大可能享用过活人祭祀。”
虽然厉诡入府,成为傩神之后,便会被种种规矩束缚,一旦逾越了这些规矩,便会受到恐怖惩罚。
但这些规矩之下,其实亦有‘后门’。
这些后门,便是将厉诡转为傩神的‘开府傩师’、‘端公’等人,为了方便自己的后辈、后代,特意设下,方便自己的后辈、后代在某些不合规矩的情况下,依旧能请来傩神相助。
傩术发展至今,演变出种种民间法教。
规矩之下的种种‘后门’,已然渐渐泛滥。
但是,只要走过后门,便必然会留下痕迹。
规矩一被松动,就再难恢复如初。
瘟府太岁享用祭品之前的种种形迹,便叫苏午与黑傩看出来,曾经必然有端公、傩师走过这两尊傩神的后门。
“如此一来,我坑骗它二者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没了。”苏午摇了摇头,看着瘟府二太岁走到供桌前,躺在供桌上的李雄彪兄弟二人身上,便有丝丝缕缕惨绿疫气诡韵升腾而起,环绕在两尊傩神左右,被两尊傩神收摄。
两尊傩神收摄干净二者身上的疫气诡韵之后,便各自伸出手爪,按住供桌上的尸首——
它们勐然间张开口齿,啃咬向供桌上的尸首!
这时间,有鼓声骤响!
冬!
一声鼓响,震得供桌前预备大快朵颐的两尊傩神僵住身形,缓缓飘转回神!
冬!冬!冬!冬!冬!
那不知从何而起的鼓声,一声一声地在祠堂外响起,震彻全场!
犹如有人在衙门前击鼓鸣冤一般!
鼓声中,漫漫红光在祠堂外铺开一地。
红光里,李黑虎抱着一面鼓皮漆黑,勾画着鬼脸符咒的大鼓出现在正堂门外,双手连连敲击地同时,口中还念祷着召请钟馗降临的法咒!
簇拥着他的红光,随着他不断念祷法咒而震颤、沸腾开来。
化作面目赤红,一身猩红文官袍服的‘钟馗’的苏午乍然间分开赤光,坐在了李黑虎身后,在他身遭,一道道神鬼虚影若陷若现。
‘钟馗’闭着双目,未有开声,此间处处虚空中,却皆有他翻沸的念头:“堂下何人?
为何事击鼓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