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有你们这样一群肝胆相照的兄弟常年陪伴,是他生平最大幸事。
可今下锅头要纠集兄弟,去和那厉诡周旋,我心中实在担忧,没了你们这帮精干兄弟相护,我真怕马帮出岔子……”车厢里的啜泣声渐缓,那怪异沙哑的声音又调转回了话锋。
周博闻言,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他没有再试图说服对方,只是一抱拳,低沉道:“那便依夫人之言,我与众兄弟依旧守在车队里。”
车厢中传出的东主夫人声音里微带喜意:“这样办最好。
就劳烦马锅头和弟兄们好好解释一二,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不得那般多,如何安抚住众兄弟,全靠马锅头了。”
“……是。”周博眉头拧紧,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头应声。
东主夫人这是不仅要他守在车队里,还要把‘守在车队里,不去设法应对可能追迫在后的那个厉诡’的责任,让他全担在肩上。
东家对他有大恩,他却推脱不得。
马锅头转去通传消息,令马帮众成员严加防范。
有人问他与东主商量结果,他亦称自己半路改了主意,觉得密藏域地界不熟,行险招可能落入更糟糕境地,弃绝了主动出击,拒止厉诡的想法。
马帮车队奔行在暗原之上。
周博驱马在最前头引路,他胯下壮马额顶悬着一块圆镜,那镜子映照着黢黑的夜晚,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在某一刻,随着壮马头颅转动,它额顶上的镜子中忽然浮现一层荧荧绿光——周博看着镜中一闪而过的绿光,心头一沉,开声喝道:“诡来了,小心戒备!”
“戒备!”
“戒备!”
他的声音被身后的骑手们次第传续到队伍最末尾。
马帮成员们各自点起一炷炷线香,线香燃烧起的青烟,在风中飘散。
莫名的香味就此弥散在车阵里。
“你要去哪里呀?”
细而轻的声音像是一缕细发钻进了周博的耳朵中,引得周博耳膜微微发痒。
他闻听这阵声响,忽然抬头,看向侧方河流旁的小树林。
小树林中,某棵高树的树梢头,挂着一个皮肤白得发光的‘人’,那个‘人’穿着厚厚的、画满寿字纹的黑袍子,在周博朝‘她’扭头看去之时,‘她’像是被晾衣杆提着的一件衣裳一样,随风飘飘荡荡,倏忽间临近周博所在位置!
“冲着我来的!”
周博高喊了一声!
他抖开身后披风,披风上霎时呈现出一张扭曲的狰狞鬼脸!
头顶圆镜的壮马径直朝前奔腾——那张扭曲鬼脸已经扑下马来,在黑暗中翻滚着,飘转向远处的小河!
一阵白烟从鬼脸上飘飞出,将那厉诡的身形遮住。
厉诡在白烟里左冲右突,竟被暂时困在了白烟里!
呼啦啦!
此时,又有十数张鬼脸从车队里飘转了出来,铓锣的响声穿彻漫漫长夜!
在密集如雨点的铓锣声中,十余张鬼脸将那厉诡团团围住,鬼脸时进时退,忽左忽右,忽然显形,忽然又隐入黑暗里。
便在这十余张鬼脸不断变幻阵势,不断铺散出阵阵白烟之中。
被困在阵势中的厉诡再次惊叫一声,飘向远处!
它又被十数张鬼脸暂时吓走了!
众‘鬼脸’聚在了一起。
鬼脸披风下,响起众人低低的交谈声。
“这诡不难对付!
抓住机会,直接把它彻底赶走,一劳永逸!”
“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
“马锅头,你觉得怎么样?”
周博把心一横,就要下定决心——
远处,有马帮成员披着鬼脸披风,纵马赶来:“马锅头,马锅头,东主叫您应付了厉诡,就快赶回去!
马帮得有人领头!”
“……”周博沉默了几个呼吸,向众兄弟道,“回去吧。”
一行人就此回转。
商队沿着小河岸朝前疾奔。
他们经过了一片高树林;
经过了一座破落的石头庙;
经过了一片高树林;
又经过了一座破落的石头庙;
最终,再次临近了那座破落的石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