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把目光集聚在安纲身上,注视着他,
好似他不回答问题,就要这样一直用目光盯死他一样。
安纲嗫嚅着嘴唇,内心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没想到——使用鬼切斩下‘罗生门之诡’一条手臂的人,竟是眼前的蛮夫,此人破坏了他对那雄壮瑰丽的鬼神传说的所有美好想象。
“想来,
那美妙女子,应该就是茨木童子——罗生门之诡了吧?”安纲抵不住渡边纲的目光压力,只好出声道。
“哈哈!
你猜对了!
正是罗生门之诡!
当时鬼切还在我腰侧,我看眼前妙龄女子当下模样,与上一秒我看她时的样子有很大不同——好似变得更美、更迷人了!
于是我心里就生出警醒来,
拔出腰侧的鬼切,
一刀就斩下它一条手臂!
它当场嘶号出声,在我眼前化作一栋燃着阴绿鬼火的城门,我正要拔剑再砍之时,那城门被鬼火簇拥着,一下子飘飞远去了……”渡边纲手舞足蹈,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比划着。
他说着话,
听众却是心不在焉。
因此,讲过自己的英雄事迹以后,渡边纲兴趣寥寥地摇了摇头,看向门外黑洞洞的夜晚,叹气道:“倘若今时能像那夜一样,
可以喝一场微醺的酒,
斩杀一只厉诡就太好了,
那样多是一件美事啊……”
安纲嘴唇抽搐,没有说话。
弘正这时抬起头来,缓声道:“你我有‘半函鬼甲’在身,可以直面厉诡,但普通武士和安纲先生却要以肉身面对厉诡诡韵的倾轧,
遇到一只厉诡,
于我们而言,只怕不是甚么美事,
更可能会坏了主人的大事!”
他搬出主人的名号,
渡边纲挠了挠头,不敢再作吹嘘。
其起身咕哝了一句:“我去趟茅房。”
便挎着刀剑转身匆匆离开了房屋。
房屋外,
月光明亮,
正好似他斩杀去‘罗生门之诡’一条手臂的那个夜晚。
可惜今夜没有酒水,
也没有会小意陪侍自己的艺伎花魁。
“真是要辜负这美好的月光啊……”渡边纲仰头看着月亮,默默地感慨了一句,就转至民居的茅厕里,把刀剑随手挂在一旁,解开衣衫。
黑漆漆的茅房里,响起沥沥的水声。
不多时,
他系好腰带,
伸手往一侧的黑暗里摸索着,去抓自己挂在其上的刀剑。
第一次一手扫过之时,
没有触碰到任何物什。
第二次触碰到了茅厕墙壁的木板,
第三次,
他握住了一只柔软的、冰凉的手掌。
手?!
渡边纲心头一个激灵——
立刻想把自己的手掌收回!
他勐一用力——未想到那只柔软手掌竟然未作丝毫阻拦,直接放开了握着他的手——以至于他收力不及,一个踉跄,撞在身后一堵‘墙’上!
那堵墙,不是他想象中的茅厕木墙质感,
而是柔软好似血肉的触感。
后背撞在那堵墙上的瞬间,
黑暗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跟着,
一盏灯在他面前被点亮了。
一双惨白的手掌、从无数手臂嵌合编织形成的诡异纹理中延伸出来,托起了一盏油灯!
那无数双手臂层层叠叠,向上不断延伸,好似没有尽头!
渡边纲身后的柔软蠕动着,他心头一个激灵,勐然侧开身形,转头去看身后本该是茅厕木墙的‘墙壁’——他看到,一颗颗人头堆叠在身后原本是茅厕墙壁的位置,
层层叠叠的人头,眨动着灰白的眼珠,向上不断垒砌!
在他的四面,皆是这样由层叠肢体堆砌起的‘墙壁’,
甚至于渡边纲的脚下,都有一个椭圆形的、蠕动的胎盘!
他看到脚下的情形,
感受着双脚都被胎盘吞没的触感,
整个人头发都竖了起来!
四面皆被围堵,
连脚下都变成如此恐怖的情形,渡边纲一时间无处可逃!
他仰头看向四堵血肉之墙围拢起来的‘通道’,
却意外看到,
通道最顶上,
天穹中,月光皎洁,
好似花魁衣衫丝绸质地的、雪白的里衬,
散发着迷人的幽香。
这一刻,渡边纲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抓起那从墙壁上延伸出来的手掌、人头顶上的毛发,借力攀援,往最顶上那轮白月光攀爬而去!
茅厕外,
一切如旧。
沥沥的水声响了一阵即停下来。
‘渡边纲’推开茅厕的木门,大步从中迈出,笑哈哈地向守在屋院门口的武士招呼了一声。
屋室内,
被弘正放在一边的禅杖上,
那些点缀的铃铛忽然无风自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