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着急。
这种情况游略也掌控不了什么,着急没用,只能等待。
他等了半个来小时好不容易排到了一辆车,看着它在地图上龟速挪动,一点点靠近地铁站口。
司机打来电话说他快到了,下一秒,母亲发来了微信。
妈:我已经在地铁上了,离你家里最近的是这个常榆站吗?
妈:[图片]
他怔怔然放大图片。
对方拍了地铁车厢内的路线示意图,常榆两个字被用红线圈了出来,就像是一个熟练使用聊天软件和公共交通的寻常人,寻常无比地和他聊着天。
但事实是对面这个人,几个月前甚至连微信账号都没有。
别说地铁了,连共享单车都没有骑过。
游略拉开出租车门,改了目的地地址。
学校离他家比高铁站离他家近很多,足够他先回到家换身干净衣服,再带两把伞去对面的地铁站接人。
“妈,你在哪了?”
“我快到了,坐电梯上来了已经。”
游略诧异抬眸,就看见地铁站口缓缓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穿着温暖的针织衫和米色西装裤,帆布包搭在胳膊肘,左右手各拉一只行李箱,看见他后笑了一下。
那个女人隔着雨幕,冲他微微招手,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宁静,却又好像多了几分生机。
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老村农妇”或是“隐士高人”的影子。
甚至看不出一个含辛茹苦供儿子上大学的山区老母亲的影子。
她就同周围所有从地铁站走出来的人一样。
她和周围的环境不割裂,很融洽。
很难想象,看见母亲这样一幅面貌,对于游略来说有多震撼。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大概就是你看到你那位两百斤的塌鼻梁小眼睛,打扮土气、说话还带着浓重方言的同班同学,在一个暑假没见后,忽然就变成了电视上普通话标准、穿搭精致、艳光四射的美丽爱豆。
最震撼的点在于:仅仅只隔了一个暑假。
所以也就是在这一刻,游略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会不愿意在这时去和谢家相认。
……
哀莫大于心死。
但心死是一个过程。
最开始那段时日,谢慈君尚存斗志,一次又一次尝试逃出去,满心仇恨咬牙发誓要手刃仇人。
渐渐地,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无力,恐惧充斥内心,日夜期盼着家人能来救她,只要能从这个地狱牢笼中出去,她一定乖乖听父母的话,再也不任性再也不吵架。
再后来,她已经有些麻木了,甚至不再期待着父母来找自己,因为她觉得自己如今活得是那样不堪丑陋,默默老死在上坎村也好。
因为不回去,她就还是那个天之骄女谢慈君,只是不幸失踪了而已。
但倘若被找回去,她就变成了谢家的笑话,父母的耻辱,曾经的亲朋好友,同学师长,都会来可怜她、惋惜她、哀叹她。
甚至有人会摇摇头说:“我要是遭遇这种事,肯定就自我了断了,绝不可能还把孩子养这么大。”
——因为曾经她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到最后,她熬死了买她的“婆婆”和“丈夫”,已然被磨去所有心气,也不想再见父母。远远看一眼都不想。
因为那会提醒她,她曾经拥有过一个叫“谢慈君”的名字。
原剧情中就是这样,哪怕她最后找到了父母,回到了谢家,人也并没有多惊喜。
依然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对什么都不起波澜,没有**,也不在意外界如何评论她。
而今她眼里的生机不是假的,游略从她身上感受到的急促也不是错觉。
这段时间,太多太多人夸她了。
只要一打开那些视频,整个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甜言蜜语。
就算有质疑和抨击,也是质疑视频拍得太好,疑是团队作品,抑或主人公气质太好,肯定是找来演戏的演员。
谢慈君大概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存在,也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没意义。
那么时间拉回到刚刚,游略看见母亲从地铁口从出来的那一刻——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会不愿意在这时去和谢家相认。
为什么呢?
因为她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让自己变得更好,而或许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能从“更好”变成“很好”。
就像电视上艳光四射的大明星一样出现在父母面前,将原本悲苦纪录片的相认,变成喜剧电影的久别重逢。
是一个自己写的HappyEnding。
……
-
雨夹着大风的时候,伞再宽敞也没用。
从地铁站到游略租的房子,大概只有六分钟的步行路程,但斜着往伞里刮的雨水,还是将两个人的裤腿跟鞋面浇得湿透。
游略租的是那种公寓房。
电梯需要刷卡上,双开门,一屋有上下两户,游略住在二层,所以搬行李上楼时哐啷哐当,连踩楼梯的声音在这密闭空间内都很是响亮。
谢慈君看着楼下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