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头顶吱呀转动,风恰好拂起他蓬松的额发,带来淡淡皂香。
周斯悦下意识垂眸,攥紧手里的三角尺,连头的角度都不敢歪一下。
什么校草,什么学生会主席之类的,这种词汇听上去就和自己无关。
结果偏偏考最后一场英语时,周斯悦发现自己忘记了带填涂笔。
她翻找着笔袋,慌得手都在抖,几次看向监考老师,却始终没敢举手求助。
“跟老师要笔是不合规矩的。”
她这样想。
然而下一秒——
“喏。”
视野里出现一支2B铅笔。
拿着笔的手筋骨漂亮,就如同他笃定的语气:“没带填涂笔么,借你。”
……
后来隔了半个月周斯悦才知道,高二年级分班考最后一场考的是理综,题目同样极难,程遇衡因为没来得及涂完选择题,考了个历史最低分,要不是班主任力保,差点就被分去平行班。
明明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但善意温暖的举动,就这么俘获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心。
周斯悦默默地,悄悄地暗恋了程遇衡两年。
直到对方高三毕业,准备去外省上大学,她才鼓起勇气写了一封告白信。
她其实心里知道对方不会有回应。
毕竟一个是天之骄子万众瞩目,一个只是默默无闻的小学妹。
倘若没有别的插曲,那么这也只会是个普通的、寻常的、无疾而终的青春暗恋故事。
但很不幸,告白信在送到程遇衡手里之前,反而先被游略发现了。
游略又是谁呢?
程遇衡的同班同学,考试常年倒数的垫底学渣,高考分数连本科线都没过,志愿报无可报而被迫复读。
由于周斯悦母亲就在游家做钟点工,游母知晓她女儿成绩很好,就特地请了过来给自己儿子补课。
虽然这姑娘比游略还小一届,但辅导游略这种程度,够够了。
也因此,游略才有这个机会,趁着周斯悦上厕所的空隙里,从她书包里翻出了她写给程遇衡的情书。
游略前天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勉强算成年人。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说肥宅都抬举了他。
这家伙平时最爱的活动就是躺在房间地板上喝快乐水看漫画,熬夜打游戏第二天课上昏昏欲睡,然后拖着两百多斤的身体做神枪手梦。
因为是三代单传,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下,性格也养得极霸道,自私自利蛮不讲理,根本不知道尊重为何物。
按照原剧情,他拆了信后,就在周斯悦面前举着情书大声嘲笑,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她的自尊心与羞耻心,让本就自卑的十七岁少女无地自容。
之后一整个暑假,他不仅时不时讥讽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拿公开情书做威胁,指使她做这做那。
周斯悦好不容易熬过屈辱的假期,以为补课结束终于可以远离对方,却在开学后发现游略插到了自己的班级复读——成为她的后桌。
噩梦似乎没有休止的时候。
言语羞辱是常事,开起低端恶俗的黄色玩笑来也毫不避讳,一到大课间就命令她跑腿买零食,和周围的男生哈哈大笑说“她妈就是当保姆的,她最会做这种工作了”。
拿钢笔戳她,抬脚踹她凳子,用力地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拽,只因为自己上课时不小心直起腰遮住了板书。
周斯悦不擅社交,没有朋友,从小到大的家庭教育一直是逆来顺受,母亲自觉社会地位低,生怕女儿在外面惹麻烦,反反复复教导她要忍耐谦卑。
所以她感到痛苦,却不得其法。周围的人要么冷漠旁观,要么一起捉弄,她就像一只孤立无援的幼鼠,躲在寒冷阴暗的下水管道中,目之可及,皆是压抑、肮脏、腥臭、绝望。
可哪怕她觉得自己百般隐忍,甚至到了没有自尊的地步,游略还是因为考试时她不肯配合他作弊而心生怨恨,把她的情书拍照发在了学校贴吧里。
藏了许久的秘密就这样被公开,就好像之前的所有委曲求全不过只是场笑话。
而那些在许多年后看格外干净、真诚的少女情怀,对于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来讲,不过是暗地里调侃的笑料。
更别说程遇衡的迷妹尤其多,哪怕毕业了,一中还有许多关注着他的学弟学妹,贴吧论坛非实名制,大家留言起来无所顾忌,等到帖子被管理员删除时,已经盖了大几百楼的冷嘲热讽。
就算偶有善意一些的评论,也至多是“人家只是写了封表白信,又没真的跟程遇衡谈恋爱,你们至于说这么难听吗”。
周斯悦全都看见了。
可她无法也不敢找罪魁祸首游略算账,因为妈妈还需要钟点工这份工作,不能得罪主家的儿子。
而且一旦妈妈知道自己这么辛苦供她读书,她还不认真学习早恋的话,一定会对她大失所望。
于是周斯悦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事都没有做,因为房子面积小,和妈妈同睡一间卧室,她连发泄情绪都只能趁洗澡时,在淋浴水声的掩盖下哭。
她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埋着头走路、做操、放学,吃午饭时一个人躲到楼梯间,日记本被撕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