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贺首席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禅院直毘人。
他猜到同僚们的见风使舵,可禅院直毘人前些天才和他畅谈过委员会新席位的人选问题,也在许多观点上达成了一致,为什么偏偏是他第一个背叛盟约,站到了敌人那边?
一瞬间,他想到了原因:如果‘首席’之位空让,禅院家的得利空间将更加宽阔。
与首席合作,他们能将自家派系的人选推上位。
但与源柊月合作,掰倒首席,又将空出一个额外的席位以及首席的位置……而毫无疑问,如果成功了,源柊月在人选任命上将有一定的话语权。
简单的一选一,选择中规中矩的交易,还是赢家通吃的豪赌?
在目睹源柊月的筹码后,这选择更是一边倒的毫无悬念。
见禅院直毘人如此强硬而坚决的表态,剩下的与会成员们也纷纷表明了立场,生怕站队不及时,引火上身。
“直毘人先生所言极是,老夫深有同感。事关重大,这不单单是为了给源君一个公道,更是为了总监部的名誉与咒术界的公义。”
“古贺首席,共事那么多年,你的所作所为,可曾对得起你的职位和权责?太让人失望了。”
“律法不会放过每一个践踏正义的恶人!即刻成立‘古贺渎职案调查小组’……”
往日的同僚,一夕之间,全部换了副嘴脸。
他们依旧被链条捆绑在一起,彼此间口蜜腹剑却又不得不站在一处。
而古贺首席,已经被踢下这艘船了。
原有的盟誓、过去若干年的交情瞬间消失,当刀尖对准了同一个方向,人们将不约而同地变得团结。
“请安静。”禅院直毘人说,“接下来就决议进行投票——立刻逮捕古贺道真,罢免其职务,进入审查流程,直至案情水落石出……同意请点灯。”
投票方式,是亮起手边的烛台,这是一种特制的咒力道具,输入咒力即可点燃。
话音刚落,十一盏烛火唰唰亮了起来,幽幽的蓝绿色燃烧跳动,在大白天将人的面目照得莫名诡谲。
十一票赞同,一票弃权,决议通过。
唯一没亮的那一盏,恰好落在源柊月手边,那是属于死去的吉川先生的表意烛台。
它空荡荡的样子,仿若折射了一位幽魂的怜悯,而那份怜悯之色恰好又投映在源柊月的脸上。
这个面容清隽的黑发少年,对脸色惨白的古贺首席微笑摇头,仿佛在说,真可怜啊。
古贺首席脑中炸开轰然巨响。
完了,全完了。
他们常常以这种方式决定一件大事:影响到众多咒术师的决策、关于咒术界未来的决议、数十名咒术师的生死……而这一次,被审判的是他。
他的皮肤如同老树皮,而眼睛像树枝尖端的新叶,以权力滋养,古旧的外表下常常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一瞬间,这唯一的活跃之处被
剥夺,抽干全身生命力,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一十岁,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
甚至连怒火都没有了,因为愤怒也是无用。
会议结束,几名咒术师接到命令走进来,将古贺首席围住。
“古贺先生,请跟我们……”
“稍等。”古贺转过头,“老夫想跟他说几句话。”
几人用目光征求源柊月的意见,旁边的五条悟不满道:“臭老头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多废话,赶紧去坐牢,别耽误我们吃晚饭。”
“没关系。”源柊月站起身,“请讲吧。”
两人走到门外,其他人贴心地留出了会谈空间。
“你赢了,源君。”古贺面容惨淡,语气平静,紧紧握着手杖的动作,却暴露他波澜的内心,“职位你拿去,饶过我一条命,我能送你一些相当有价值的东西。”
终究是在权利中枢浸溺多年的政治动物,到这个地步了,依旧维持着尽可能稳定的情绪,试图用交换条件,保下自己的命。
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源柊月:“不稀罕。”
古贺咬牙,忍着耻辱,低声讨好:“你做了那么多、准备了那么多,不就是想介入总监部?
无论是谋权还是谋利,老夫给的,你总会用得上。不如听完,再下定论……”
可能是这老匹夫此生最忍辱负重的一次,求着别人收下赠礼,只为饶过他的性命。
然而,源柊月摇了摇头,笑道:“很巧,这两样,我都不要。收拾你和他们出于顺手,选你当立威的靶子是因为你非得送上来找死,和一群蠢货玩博弈游戏特别没意思,比起和你们争来斗去,我更喜欢回院子里种地——”
他彬彬有礼地一点头,单方面结束这番对谈。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差不多到饭点了,有重要的约,恕不奉陪。”
这一番话,简直是把他的自尊踩进泥里。
古贺一愣,堪称目眦尽裂地瞪着他,随着‘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呼气声,他的胸膛因恼怒不断起伏,谈话结束,在旁边等候的、羁押他的咒术师围上来,用咒具将他的双手束缚。
咔嚓。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