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骧跌跌撞撞地翻过一座小山丘,汝阳王的兵马驻扎在袁州城外五里处。他甫一入元军视线内,就被团团围住,当即呈上一封书信和玉带钩,大呼自己是为传信而来。
一蒙古兵接过,给汝阳王送去。
汝阳王围而不攻,自有其意,先前攻破红巾军已损失了不少兵马,他不愿再在袁州损失一兵一卒。己方兵力优势之下只消围困住他们,待他们耗尽粮食,自然能不攻自破。他不缺时间和粮食,能跟他们耗得下去。
信送来时,汝阳王正在营帐内与手下商议要事,那小兵掀开帘帐入内打断了交谈,他面露不耐:“何事?”
“启禀王爷,袁州城内的反贼送来一封信和玉带钩,说王爷看过后自会知晓。”
汝阳王取过那枚玉带钩,握在手里摩挲着,未打开信目光已凝重起来……
……
方思阮在州府内等着回音,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她一惊,回首,见一疤痕累累的赤发头陀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落在身后。她认得这张丑陋可怖的脸孔,先前在汝阳王府内她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眼前人正是花剌子模国进献给汝阳王府的苦头陀。
方思阮心一突,也不知他是如何独自一人潜进来的。但苦头陀默默看了她半天,始终没有动手,也未惊动元兵,显然并无将她抓到汝阳王跟前的打算。她一时间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
苦头陀盯了她半晌,按在方思阮肩上的手重了重,另一只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他走。
方思阮咬唇思忖,她此刻想反驳他的要求也是不可能,武功上胜不过他。这苦头陀明明可以直接将她掠走,但还是跟她打了个招呼,并无伤她之意。那她就与他走上这一遭,看他到底是何意?
她微微颔首。
苦头陀手化作鹰爪,提着她的肩,纵身往一旁的树林走去,步伐甚大,方思阮施展轻功,勉勉强强跟得上他。
行了□□里路,渐渐走进山林深处,再无人烟踪迹,空山鸟鸣涧,黑袖鹤排排点水掠过湖面,展翅隐于穹霄。
苦头陀停下,松开手,转身。
方思阮揉了揉自己的肩头,被人拎着的滋味并不好受,王保保一路上被她拎了这么多次竟也一声不吭。
苦头陀突然开口道:“你是峨眉弟子?”
或许是长时间都没有说过话,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语调怪异拗口。
方思阮惊疑更甚。
她潜入汝阳王府那段时间不长,却也知晓苦头陀是个哑巴,口不能言。但这天生的哑疾也为他带来了些许好处——一些隐秘的任务汝阳王更愿意交由他去做。毕竟说不了话的人更能保守秘密。
换言之,苦头陀是汝阳王颇为倚重的一位高手。但他却隐瞒下如此大的秘密,意欲何为?又为何要在她面前展露?
似有一团错综复杂绕在一起的线难以解开,方思阮盯着他漆黑的眼,那双眼像一潭幽深的古井水毫无波澜。
是敌是友?
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她蓦然回道:“不错!我与你们汝阳王府势不两立,要打要杀随你。”
苦头陀呵呵冷笑两声又问:“你还认识成昆?”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方思阮这时没有立刻回答了,踌躇犹豫间听他又道,“你不但认识他,还受他指使潜入峨眉。你压根不是什么方评的女儿,方评的女儿早就被杀了,你冒充顶替了她的身份。这么多年来灭绝师太都被你们甩得团团转。哈哈哈!我说的是与不是?”
苦头陀步步紧逼,说到最后厉声质问,誓要问出个答案。
方思阮眸光微动,想不到他已调查得这么清楚,成昆为他汝阳王府卖命,若他也一样,必不会特意寻上她。“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句话倏然在脑海里浮现,她决定赌上一把,眼里有盈盈泪光闪烁:“不错。”
苦头陀闻言浑身震动,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语气软了下来:“你可是受他胁迫?”
她垂下头,握紧了手中的清商剑,语气萧索:“受不受他胁迫有何要紧,左右是已经做了。”
听这话却有郁郁寡欢,黯然自嘲之意。
苦头陀望着她静了片刻,满腹心事却不知从何处说起,他心中已有分晓:“......我与你父亲相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方思阮心扑通扑通跳,不知他口中的“父亲”指的是谁。
是阳顶天?还是他把她错当成其他人?
她微蹙着眉,忍不住问:“你认识我的爹爹!我的爹爹是谁?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的爹娘。”
苦头陀眼眶微热:“你只须知道你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豪便足够了。”
苦头陀原名范遥,是明教的光明右使,当年他无意教主之位,索性易容四处云游,一方面寻访教主阳顶天的下落,一方面是厌烦了教中众人为了争夺教主之位而尔虞我诈。
一日,他在大都的闹市之中看到了成昆。那些年里江湖之上有人犯下数桩大案,杀人者总在墙上留下“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也”。他隐隐觉得此事与教主失踪有关,于是偷偷跟在成昆身后,一跟之下才知他暗地里投在汝阳王麾下,正密谋着剿灭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