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侯豹与苏护,老友重逢泪眼相认。
两人纵使这千般挂念万般愁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时间,只能紧紧相拥无语凝噎。
在知道这苏全忠的真实身份之后,崇侯豹更是连连感慨这造化弄人。
现今两位侄儿同室操戈刀剑相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又该教他如何自处?
少小离家漂泊化外,在这玄之又玄的洞天福地当中存一点神魂不灭力争仙道上游,修炼途中不知日落月升,不计寒来暑往,待睁眼时,数十载光阴匆匆而过。
心有所念返回故土,虽乡音未改却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少时无话不说的好友却因际遇不同、眼界不同、认知不同,已经铸起厚厚一层隔膜,只叹二人如今已是天上人间。
师尊曾言:凡尘俗世乱如麻,我当挥剑力斩之。
自己初次听闻甚是不解。
只觉这区区凡世不过尔尔,又何必形容成这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可等自己亲身经历陷入这两难境地,更是受着局势裹挟,不知不觉间竟与昔日好友站在了对立面,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师尊所言非虚。
一时间心灰意冷的崇侯豹,动了折返回化外洞天福地继续潜心修炼的念头,正欲放开这苏全忠时,就听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传来:“杀了他,快杀了他!”
只见这崇侯应彪趴在这担架上边,整个人面如白纸,额头上边更是汗珠密布,每说一句话都吐血不止,可那双黄豆大小的眼睛却满是怨毒之色:“二叔,你还不快杀了他,替我报仇?”
一边是日渐衰老的苏护,一边是自己的侄儿,只感觉左右为难的崇侯豹面露纠结挣扎之色,好几次都想下手,可又怕自己这老友白发人送黑发人,视线在浑身酥软毫无反抗能力的苏全忠身上来回扫视几圈,无奈只能作罢。
崇侯豹迟迟不肯下手,已经陷入暴怒状态的崇候应彪看向身边将士,强忍着身上剧烈疼痛厉声喝到:“所有人听令,给我踏平冀州鸡犬不留!”
见自己侄儿仍要大动干戈,崇侯豹当即大声喝止:“且慢!”
“我虽离家数十载,但亦知这冀州与我北恒幽州同属一体,哪儿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说话间看向那蠢蠢欲动的西秦雍州方面:“岂不是让外人看了我等的笑话?”
心中早就有了不满之意,此刻见崇侯豹还要阻止自己,翻脸无情的崇候应彪当即厉声呵斥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跟我装什么好人!”
现在脑子里边全是那些偏执而又极端复仇念头的崇候应彪趴在担架上边质问不断:“此时此刻,就在这里,这北恒幽州数万将士,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崇侯豹立时哑然,自己虽身份尊崇,但军队大权却掌握在自己侄儿手中。
“给你脸,就叫你一声二叔。”突如其来的急促咳嗽声打断崇候应彪的狂笑,脸色瞬间涨红不已的他一张嘴咳出几块内脏碎块:“不给你脸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所有将士听令!”好不容易压下胸中这口紊乱气息的崇候应彪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崇侯豹、满是绝望的苏护,那张满是鲜血的大口,咧嘴一笑狰狞无比:“给我立即踏平冀州!”
“等等!”就在这紧要关头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所有北恒幽州士兵听我号令,全部后撤至衡水防线以外,若有不从者按军法处置!”
“哈哈,笑死我了!”瞬间辨别出这道声音的崇候应彪,像是听到此生以来最为好听的一个笑话,竟然笑到连眼泪都流了下来:“就凭你一个身份地位都远不如我,一个区区姬家老四,也想指挥动我麾下数万将士!”
“这是北恒幽州,是老子的地盘!”说话间崇侯应彪笑容一敛阴沉不已:“大军还不出动更待何时!”
“我看谁敢!”
说话之人,正是这姗姗来迟的姬旦!
只见他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托着一物。
见到此物,人山人海的北恒幽州士兵无不退避三舍,低头表示尊崇之意。
一路闲庭信步而来,所过之处人潮立分两边,主动为姬旦让出一条笔直宽阔大道出来。
见到麾下将士如此作态,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崇候应彪瞬间脸色苍白。
哪怕到了现在,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不肯死心的他,瞪圆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死死盯住姬旦掌中所托之物,等后者来到面前,自己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那只属于自己父亲的半边貔貅兵符之后,瞬间丧失所有精气神。
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萎缩在担架上边,两眼空洞无比,嘴里更是喃喃不止:“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现在,请你告诉我,这北恒幽州到底谁说了算?”原本语调尚显平和的姬旦陡然提高调门:“告诉我!”
崇侯应彪嘴角颤颤几下:“是你。”
“大点声,我听不见!”
“是你!”趴在担架上边的崇候应彪突然情绪崩溃,嘴里重复不断道:“是你!是你!是你!”
是你,一个让人恨到牙痒痒。
我却拿你毫无办法的姬旦。
是你,一个让我总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