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梁羡玉攥紧了五指,尽量平静地看着里正愤怒到些微扭曲的黑脸,“那今晚回去,就麻烦您算清楚,一丁点儿也别算多了,省得让我这个不本分的小娘子白占便宜。” 说完,她扭头就走,快得翠绿裙摆翻出云浪般,没让人发觉两眼悄悄红了一圈。 准备要带人回码头搬货的里正气得瞪大了眼,嘴边胡须一抖一颤,看了眼周围这么多人,才没把“恬不知耻、不尊乡长”的话骂出来。 她、她真是离经叛道! 掌灯时分,里正派人将一贯半的银子拎给了梁羡玉,传话郎子当着众人的面道:“里正说了,这一部分你先拿着,其他的等全部发下来了再分,必不会少你一分一厘!” 没等梁羡玉接过来,王氏为首的几人先嘀咕了句“不要脸”,梁氏有些犹豫,搂紧了二姐,不知如何是好,看了梁羡玉一眼,想说“要不这钱还是不收了”。 梁羡玉从椅上一起,稳稳站在那,将钱从郎子手中大大方方接了过来,满面笑容地谢了,又客客气气地将郎子送到门外,“其实叫我过去就行的,辛苦你这么晚还来一趟!” 送走了郎子,她折身回来,旁若无人地叫二姐褪了外衣,准备睡觉了。自己则去了床头柜那里,“咣当”一声打开,从里面搬来铺盖展开,手掌在被面掸了掸灰尘,“哗哗”作响。 屋里无人作声,李阿娘走到了她身边,帮她一起掸被,低了声,又能叫身边人听见道:“你是我义女,石安便是你兄长,恤金原该你一份,里正也是将你名字报上去的,只是忙忘了,现在才给。说来也算误打误撞了,前阵子买猫你没松口,如今正好拿了这份实在银子贴补些。但也别太手松了,几天就乱花用掉。” 方才还安静的屋里顿时闹声传开,“哎哟,可不是嘛!巧了!梁家大姐没凑上猫儿的股,可惜可惜。不过拿了现银也算好了,东京城里新奇物事多,可不得买几件可心称意的孝敬你两个母亲!” 梁羡玉笑了笑,没心思搭理她们,这些日子也算看透了,这些婶子们好也是好,坏也是坏,什么事都容易叫人煽动,比起亲近,她想着还不如远着好。 她将掸平整的被子掀开一角,请李阿娘先上去,“干娘,你睡。” 梁氏和二姐也过来,一一爬上床,梁羡玉凑到炕边桌子上的豆油灯那儿,“噗”的一声吹灭了,也倒头睡去。 之后几日,她在福田院和染院桥两处奔波,一边染布,一边担心起福田院不日就要关闭之事,心里难免着急上火,不停盘算合适的租房之所。 想着新酸枣门、卫州门、咸丰水门这几个城北、城西北的附近离染院桥还算近,又不在皇城中心,租金应该不会很贵,便有意朝这些地方寻摸。 可梁氏小脚走不了远路,二姐又太小,李阿娘自打知道义兄不在了便精神恍惚,三个人算下来,没有一个可以托付找房的,她只能抓紧干完了活,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到那几个地方转悠,逢人便打听几句。 可到底是外地人,转了三四天,无头苍蝇般一无所获,还差点叫个地痞骗了。那地痞声称手里捏着幢房子,带她去看了,说可以三个月起租,只是要押一月租金在他那,所谓“押一付三”。梁羡玉在附近打听过几家,都是半年起租的,见他这里三个月就可以,心中意动,只是她初来乍到,凭空多了几分警醒,说租契三日后再签,她要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打了这个时间差,她从在巷子里玩耍的孩子们那儿入手,还悄悄问了个卖香梨的小哥,这才知道原来那房子主人好几年没回来了,房子空在那,地痞就叫人撬了锁,溜进去把荒草一除,这就要大张旗鼓地往外租了。 也就是骗骗外地人。 梁羡玉吓得赶紧寻个由头打发了那地痞,次日一到染院桥,转而问起阿来嫂有没有相熟的牙人。 阿来嫂把她这几日辛苦看在眼里,知道她不爱向人开口,不是走到没法子了不会求上她,也不含糊,当即把自己一个做牙人的远房亲戚介绍给了她。 梁羡玉跟着这牙人又看了两三处,都不满意,正要回去,那牙人忽然一拍脑门,道:“梁家大姐,我却想起来有间新腾的房,主人嘛,尸首还停在道观里,有人嫌晦气,不知你嫌不嫌这个?” 要说梁羡玉半点不忌讳,也不可能,只她看到现在,终于对东京城里的便宜房子有了基本了解——地盘再偏,便宜、干净、宽敞总是难以周全,便咬牙点了头,“那劳烦您带我去看看,万一合适呢!” 那牙人便把她带到了新酸枣门附近的一爿屋,泥墙黑瓦,共有两个小房间,一卧室一书房,进门是个尚宽的院子,开了畦菜地,便显得挤了点,多进几个人只怕就要腾挪不开了。 牙人说这主人祖上发达过的,只可惜是个败家公子,从小读诗书,却好赌,赌到把祖宅、祖产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