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这番阵仗,纪明娴心突突地跳,当即一个回头,要梁氏和二姐把耳上腕间的耳环镯子都卸下藏了,三个大肚的包袱却没法子妥善处置,只能将它们挪到身后,由得个人身形遮挡,勉强掩饰。 做着这些,她用一边手臂抬起车帘半遮半掩地看,大半的视线落在看上去就不好惹的那群人身上,其余的分在前边车辕,问起坐在那里的车夫道:“您在外走得勤,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要咱们拿些钱去消灾,还是别的什么?” 车夫也不敢妄动,回过头悄声道:“纪娘子,我没遭过这种事,只听旁的人说过,路遇了流民能避能避,不能避先把身上吃喝都献过去,流民们走投无路挨了饿,和山匪水贼不一样,最想要一口吃的,让他们饱了肚也就闹不成大事。若他们不知足,再把金银钱帛献出去……不过这些人不是那等山上专职盗抢的绿林人士,不喜欢谋财害命,会有所顾忌。” 说话间,那群人也不知如何商议的,派了两个身高八尺的壮郎君向这里走来,不多时到了车边,却停下了步子,闷闷看着人不作声。 纪明娴将车帘猛得放下,心里打起小鼓,竖耳谛听没听见动静,一咬牙,干脆叫梁氏和二姐留在车里,自己翻身下了车,走一段路,见了高大的两个青年郎君,毫不迟疑便跪下:“奴家三人从应天府来,实是过不下去了投奔姨亲去,求壮士们饶恕了我等性命,车上吃的用的都送与你们,只留我们几日干粮活命!” “小……小娘子快快起来!俺等不是来抢东西的强盗!俺家里亲眷可还有要科考的!”其中一个黑壮郎君操了粗音大声吼了出来,想扶又不敢扶的。 纪明娴听见他嘴里科考两个字,眼底一流转,对他们的来处有了几分把握,心里的惊怕一减,站了起来顾不得擦裙子,脱口而出问道:“你等是京东东路人氏?” 京东东路素有孔孟之乡的美誉,年年都卯足了劲儿拼科考,虽则常有造反之事,平息得也快,左右不过朝廷下一两道招安令的事。那里出来的流民也最老实,纪明娴远在应天府也有所耳闻,他们真的只为一口饭吃,莫说害人性命,拿人钱财都极少见——毕竟要口吃的不算过分,做其他的便是触犯刑律,此地视为吏做官为荣,谁家里没有个要考功名的亲戚后生,哪敢犯下滔天大罪? 所以一看到两个壮郎君下意识昂了昂胸,点点头,说了“正是”,纪明娴心中惊惧便如水泄闸,泄了个干净,忙将自己带了多少干粮一五一十托出,要给他们匀一大半,自己只留三口人吃一天的量,还问道:“你们此番为了什么逃出?要去哪儿?” 两个郎君感谢不迭,告诉她道:“今年夏时蝗虫过境,粮食歉收,衙门告诉俺等会有赈粮赈银,眼下先把粮税交了不迟。岂知那县丞收了之后便翻脸不认账,偏偏他不到秋天就去了别地任职,正好撇下我们不管,全县数万人捱到现在,实在找不出一颗粮食了,往上闹了几次总不见效,府里的衙门说难,上头的路更是门都不让我们进,县里人死的死,跑的跑,差不多都空了!我们这一行人却是要到东京府里去讨个公道!”两人还劝纪明娴,“俺等看小娘子似正朝着京东东路去,最好死了这心,现在从县里闹开了,又出来些怪教异僧搅事,都乱成一锅粥了!” 纪明娴愁眉不展,迟疑道:“多谢二位义士提点,可……我姨亲正在青州府,若不去那里,别的地方也不曾有别人可仰靠一二。” 一时见对面两人饥黄的脸面面相觑,想给她找个办法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她把自己的事先搁下,要他们且等一等,自己叫梁氏、二姐把炊饼从车上递下来给他们。 炊饼中间有孔,用麻绳穿了,一串提起来便是数十个,纪明娴提了四五串给他们,要他们别嫌弃,“早知会遇到你们,我在家就多蒸几屉子了,谁知世事这样难料,没办法救你们的急,只好将就着吃。” 两人看着这些饼子约有五六十个,路边野菜采了来吃,再填些之前吃嚼过的观音土,也能半饥半饱地顶个三四天,想来也能撑到东京城辖内了。 他们有了盼头,脸上一喜,又为纪明娴的处境自己没办法帮些什么惭愧,忍羞接过炊饼道:“小娘子留下个姓名吧,日后若没办法,就到东京找我们去。你这些饼子,救了我们两个和乡亲们的命了!” 纪明娴想了想,笑道:“我叫梁羡玉,听着挺爱财的是不是?” 两个壮郎君见她笑得大大方方的,竟是从前没见过的好颜色,荆钗布裙的,却也如一朵盛放的芙蓉般,煞是俊俏,哪有一点被钱财熏染过的俗气,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小娘子名字很好听!” 给自己改了名字的梁羡玉再次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催他们赶紧把这些饼子带回去分了,别耽搁,说完便准备和他们分道扬镳,再想个别的出路。 她刚背过身去,周边的风被什么尖物钻破开,咻咻响了一声,还没见着具体物事,车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