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裴云洲觉得,似乎整个病房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消失了。
茶几上没有了削皮刀,桌面上没有了花瓶,就连输液架的顶角都包上了厚厚的纱布。
那些医护在担心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我明明,没有生病啊。”
裴云洲有些茫然地站在窗边,病房在18层的高楼,往下望去时,能够看见渺小如蚂蚁一般的人群,就如同在许多豪门大户眼里,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也只是一只蚂蚁。
如果从这里一跃而下,也就会成为蚂蚁一般的人群中的一员。
这样可怕的念头在裴云洲脑海里一闪而过,惊得裴云洲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但幸好,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自己好不容易被母亲带离了孤儿院,离开了那个曾经所有孩子都只是一只蚂蚁,但就连蚂蚁都有三六九等的地方,进入了这个繁华遍野的圈子,怎么能够再一次回去,做一只渺小的蚂蚁?
他没有病。
裴云洲再次坚定了这一点。
只是,手背上为什么这么凉呢?
裴云洲低头看了一眼。
针头又一次被拔了出来,因为没有按压渗出淅淅沥沥的血,与漏了出来的药液混在一起,带着血液的温热与药液的冰冷,就好像他时冷时热的心一样,就连他自己都要看不清了。
有着多次“拔针前科”的裴云洲,手背上贴着的输液贴都比其他病人多少两三层,针头被固定得已经很稳固了,按理只是普通的挣扎而非刻意去拔,是不会脱针的。
但是在裴云洲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拔针的影子。
裴云洲迟钝地看了一眼时间,原来,距离应许离开病房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
头没来由地一阵剧痛,眼前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裴云洲努力去想这一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可是所得到的结果只是一片茫然,以及越想越痛的大脑。
这一小时的记忆好像被人为地删除了,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站在这里,站在18层楼外的窗前,在脑海里回想过刚才那可怕的想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潜意识里的声音让裴云洲按下了呼叫铃。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跟着的,是一脸慌张的应许。
“你怎么又拔了针?本来凝血就差,血管也脆,你以为你能重新扎几次针啊!”医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对不起医生,对不起,”裴云洲的嗓音难得地有些脆弱,甚至有些慌乱,“我只是,只是一醒来,就站在窗台边了。”
这样的答案,让原本还只是无奈的医生脸色骤变,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许再把人支开了,病房里必须有人陪着,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裴云洲没有说好与不好,只是淡淡向医生点头致谢,“我没别的不舒服了,您先去忙吧。”
手背上的针头处理好后,病房里只剩下裴云洲和有些无所适从的应许。
裴云洲在他的眼里无疑是强大的,即便他不止一次因为裴云洲偶尔流露出来的脆弱产生一些不该产生的想法,他也从没有质疑过这一点。
耀眼的光总是强大的。
可眼下,应许突然发觉,裴云洲或许也没有那么强大。
再耀眼的太阳一旦被乌云遮了起来,也不可能是明亮的。
“……抱歉,吓到你了,”裴云洲重新回到了病床上,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你别紧张。”
应许无声地注视着裴云洲的眼睛,那双潋滟温柔的桃花眼依旧水光氤氲,堪比最上等的琥珀,实在很难将这样清澈的一双眼睛,与站在窗边那个孤寂的人联系在一起。
“裴总,”应许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帮您……”
应许忍不住想,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否太过卑劣。这样的裴云洲,应该很期待裴父裴母,或者是那位小裴先生的陪伴吧。
“帮我什么?”裴云洲疑惑道。
“没什么,我去打个电话,您好好休息,”应许终于做下了决定,“您放心,工作我也会好好完成的。”
离开了病房的应许,再一次拨通了裴冽的电话。
“应助,又怎么了吗?”在会面上又一次告罪离席的裴冽脸色都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你又要告诉我,云洲不好吗?”
他极少这样称呼裴云洲,因为这样的称谓,实在不像他的舟舟。
陈董和秦总也就罢了,就连一个小小的助理,都对裴云洲魂牵梦绕,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裴总他,他的状态真的不太对,刚才让我出去,然后一个人站到了窗边——”应许顾不得对方不耐的语气,只想替裴云洲叫回他的恋人。
然而电话那头,裴冽却只是语气淡淡:“他只是想看一下风景而已,大惊小怪什么,我有事,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我明天回去陪他的。”
他并非听不懂应许语气里的焦急,也并非不知道应许的言下之意。
但他只是觉得,裴云洲根本做不出从高楼一跃而下的傻事。
那样温柔又软弱的个性,一旦没有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