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第一次字就不认得?”
容玖斜靠在榻边的金镶玉围栏上,一眼就能看到桃叶的神色。
奇怪的是,平日里除了在床上时,其余时候在自己面前都小心谨慎的小丫鬟竟没有立刻回自己的话。
容玖皱着眉直起身子,凑到凭几旁一看,小丫鬟手上那本是东羽地方志,这一册开头便是云州志。
若是他没记错,这几个字小丫鬟都是认识的。
再看那被油灯的光亮虚化了几分的侧颜,竟觉得有些朦胧的寥落感,显得那身影都淡薄了一些。
“人不舒服?”
容玖伸手去揽人,桃叶却是抓着手里的书突然从榻上转过身,竟是让那手落了空,这一番动作也将凭几上的茶盏带落,几乎都撒在了半倾着身子的容玖外袍上。
“五少爷恕罪,奴婢一时神思恍惚……”
这番动静终于让桃叶神思回转,她马上放下手里的书,矮下身子请罪。
容玖瞥了眼榻前低着身子的人,也下了榻,下摆上湿了一大片。
“奴婢这就给您找件衣服换上!”
桃叶这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细致,低着身子退开几步后转身去里边的柜子取了一件家常月白色襕衫过来,服侍着容玖换上。
“行了,别请罪了!过来说说方才是在想些什么!”
容玖坐在桃叶已经收拾好的木榻上,声音有些懒懒的。
“回五少爷,奴婢方才一时愣怔住,是因为云州是奴婢幼时出生的地方!”
她在给五少爷更衣的时候就想好了说辞,这些日子她一直想提找家人的事,但不是顾虑太多就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而今日,不是恰逢其时吗?
不过她也没有心急。
“云州?”
容玖喃喃自语了一句。
“云州在东羽最南边,离盛京有三千里之遥,你是被人贩子拐卖的?”
容玖若有所思地看向桃叶问道。
“是!奴婢幼时与爹娘住在云州下面的一个村里,七岁那年,村里遭了山洪,爹为救我们,当场就被大水冲走,娘和大哥护着我活了性命,但在进云州城的路上奴婢还是与他们走散了!”
桃叶说着眼里已经红了。
“你还记得多少那时的事?你们逃灾路上发生了什么,走了几日?你又是如何与家人走散的?”
容玖继续问道,口气里似乎有些凝重。
“奴婢那时虽还年幼,但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大略的事还是能记得的!”
“那时村子里大部分人都被大水冲走,只有靠向村子外头的,或是凑巧能抱上一块浮木的,才活了下来!”
“在我们去往云州城的路上时,还有别村的一些人慢慢聚在了一起,那次山洪应该挺大的!”
“走了几日奴婢不太记得清楚,但至少有一个月,因为奴婢在的那个地方偏僻,不仅离云州城远,离最近的县城也隔着几座山!”
“奴婢是在一天夜里,被人贩子强带走的,后来发现,人贩子手里,有不少与奴婢年龄相仿的女孩!”
桃叶暗自不解,五少爷似乎对这往事格外关心。
但这事,不说发生在七八年前,与远在盛京的五少爷,也是扯不上关系的。
“一个月……”
桃叶注意到五少爷的食指和中指在凭几上轮回敲了两下,眸光凝沉。
她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犹豫了,但时机太好,而且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等待,狠了狠心往地上扑通一跪。
“做什么?本少爷方才不是说了不用……”
容玖被桃叶的动作惊动,皱着眉说道。
“奴婢有一事求五少爷!”
这算是桃叶第一次打断容玖的话,说完重重地磕下头去。
“你想找自己家人?”
容玖示意人起身。
“奴婢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该提这事,可这几日见着南云和自己的娘可以团聚在一处,实在思念家人!”
桃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在地上磕头。
砰砰砰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桃叶昨日的疲累本就未消,再加上身子也比往日虚弱些,连着磕了几个头就有些发晕,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地上歪去。
不过还没有触碰到冰凉的地面,就被人大力扯了起来。
那只手力大,扯疼了胳臂,她耐不住轻呼了一声。
“本少爷叫你起身,听不懂话?”
容玖将人往塌上的靠枕上一甩,动作虽大,但注意着没伤到人。
桃叶似是被吓住了,愣怔了一下垂着眼落起泪来:“奴婢求求五少爷!”
一双似杏花含露的瞳眸落入容玖眼里。
这种悲伤哀求与小丫鬟往日在自己面前求饶时不同,甚至与东宫那次小丫鬟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痛哭也不同,那眸子深处,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很熟悉!
“本少爷可以答应你!”
容玖用指腹拭去桃叶面上的泪。
“不过你找家人,是想日后可以赎身出府?”
桃叶虽是死契,但并非罪奴,是可以赎身改为良籍的,只不过需要主子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