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曹氏微微扬手,两个丫鬟停手站在一边。
绣茵忙跪直身子。
桃叶忍下往旁边看的冲动,目不斜视:“老夫人容禀,绣茵错用湖绸,确实有错,但绣茵不过一针线房的寻常绣娘,老夫人礼佛用的供奉自有府里经验最足,手艺最好的绣娘上手,这布匹也应是严加保管的,怎么会到绣茵这里?”
“若说有错,也不是绣茵一人之错!”
“请老夫人明察!”
国公府后宅之事名义上是由夫人掌管着,但实则这些年,夫人并不怎么理会,至多不过是看下账册。
这两年,更是连账册也不怎么过问。
倒是常在老夫人跟前侍奉的罗姨娘,得老夫人吩咐多次协理后宅之事。
各处都安插了不少自己人。
针线房一事,桃叶不信没有这些人的手笔。
二少爷断腿,听说至今都还未能正常行走,罗姨娘自然不会放过自己。
“许是这绣娘自以为攀上了高枝,有所依仗也未为可知!”
曹氏一双厉眼盯在桃叶身上。
一身寻常的婢女服饰,却勾勒出极妖娆的身姿,微红的眼尾自带三分春意。
更让她不满的是,一个生来卑贱的丫鬟,方才据理力争时竟隐隐透着清雅高贵。
容貌出挑,又不够奴颜婢膝,曹氏最不喜这样的人。
“老夫人,绣茵自来小心谨慎,万不敢有意做此无规矩之事,奴婢更不敢染指寿安堂的东西!”
“奴婢听闻佛祖善心无边,怜悯众生,定不愿有人蒙冤!”
桃叶不能接那高枝不高枝的话,若是接了,就承认自己配得上高枝二字,定会被抓到话柄,
而老夫人信佛,只能以此一试。
但她心知,此番亦多是徒劳。
老夫人看她的眼神,满是厌恶,许是因为二少爷的事,又许是因为昨日大姑奶奶来寿安堂时说了自己不是。
“老夫人,妾也觉得桃叶姑娘不至如此,毕竟是伺候过夫人的人,言行相随,这规矩还是有的,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罗湘烟在一边轻声说道。
“哼,顾氏自己就是个没规矩的人,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难怪猖狂成这副样子!”
老夫人果真是对夫人极为不满,竟在国公爷妾室和他们这些下人面前直言夫人的不是。
桃叶心又往下沉了沉。
她从前虽也是府里由头有脸的丫鬟,但与老夫人接触并不多。
今日才知老夫人竟是这般偏执性子。
看来理是说不通的,她再有玲珑语,也得对方是个“讲理”的人。
“老夫人,妾还是觉得……”
罗姨娘还要再说,却被榻上的曹氏不满地瞪了一眼:“行了,不是与你说过很多次,料理后宅之事心不能太软,你倒是记着规矩体统,忘记那瑛儿的腿就是被这起子没规矩的人伤了的!”
这话一提,罗氏眼眶就红了,眉眼间的柔弱卑微尤甚。
嘴唇微动,似是还想再劝些什么,但被曹氏脸上严厉的神色所摄,只能捏着帕子立着。
真是付不起的阿斗。
曹氏心里暗叹,但心内又涌起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
“我再问一次,你可知罪?”
桃叶几乎要冷笑出声,她知不知罪又有什么要紧,无论她自辨得多少有理有据,都不被上面这位听在耳里。
“老夫人今日是动了大气,桃叶姑娘还是早些认错,老夫人心慈,不过就是领一顿责罚,若是再惹得老夫人气恼伤了身子,那你们两个可是罪过大了!”
“这绣娘本也是听吩咐办事的,就是行事欠妥了些,如今受了这顿责罚,也是得了教训!”
这是在暗自威胁自己。
罗姨娘在针线房有人,定是知道绣茵和自己交好,若是自己不认,就是两个人受罪,若是自己担下这罪,那绣茵就能被放过。
“奴婢认罪!是奴婢在绣茵面前提过新的衣裙要用些上好的绸缎,绣茵才会错拿那湖绸!”
刚才那竹尺凌厉,有好几下都是斜着抽下去的,若是再被掌嘴下去,绣茵怕是受不住。
总归今日上面这两位并不打算让自己全须全尾地出了这寿安堂。
“老夫人,您看这人也认了错,您也别气着自己了!”
罗湘烟一脸欣慰地道。
“顾氏不会调教人,我今日就劳累一番!”
“来人,将这婢女拉到院子里,赏她三十板子!”
曹氏冷声吩咐道。
“你们两个,将人带出去!”
王妈妈一声令下,桃叶就被两个婢女粗鲁地拉起来。
绣茵青肿的脸上满是焦急,但桃叶方才就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比不得桃叶聪慧,但也看了出来老夫人今天定是要责罚桃叶一顿。
桃叶被那两个丫鬟押到台阶下,还没站稳,膝窝处就传来一阵剧痛。
膝盖落在地面上,还没缓过这疼,身子就被压在了地上,两个丫鬟随即起身退开,旁边拿着红木板子的两个粗使婆子走上前来。
寿安堂竟是连板子都准备好了。
桃叶心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