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第二天几人就匆匆出发,与此同时,新晋朱王朱厌终于重新踏入南州城,回到了空荡荡的朱王府中。
他支退了所有人,独自回到了曾经的房间。
他的房间位于王府后院,是一个偏远且并不起眼的小院。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受尽了白眼,无数委屈无人能诉。
他出生的那一年,苍穹被神君钦点,成为下一任苍王的继承人,如此殊荣,让整个苍族蓬荜生辉,也让他的父亲朱庆憋了一肚子怒火,最终发泄在了他这个小儿子身上。
朱厌——这个名字像笑话一样伴随他至今,连那些仆人都会在看见他的时候捂嘴偷笑。
是啊,他的生母是风月场合的戏子,凭借一张绝色的脸获得了朱王的喜爱,风光无限地娶进了门。
真的有风光吗?
呵呵……那或许也只是别人的调侃罢了,毕竟身为正妻的朱王妃压根没把这位宠妾放在眼里过,就像养宠物一样,随手分了一个院子给她。
宠物的儿子,自然不会被重视,直到留仙湖一战,他才第一次知道了父王和兄长的秘密。
朱厌坐在院子里,勾起火光点起了走廊上布满灰尘的灯笼。
这个大宅子,还是第一次如此死寂无声吧?
恍惚中,朱厌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心,映着朦胧的火光,仿佛又看到了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已经疯癫的母亲掐着孩子的喉咙,指甲深深扣入血肉中,又哭又笑地质问:“你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你去死,去死吧!”
家仆慌乱地按住了母亲,撕扯着把他拖到了一边。
母亲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曾经以美貌名动南州城的女子,现在衣衫不整地仰天长啸。
“拖出去。”朱庆闻声而来,厌恶地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动静,他甚至没有走进来,只远远地对家仆做了一个手势。
很多年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手势的真实含义,是杀掉他已经疯癫的母亲。
他只记得自己被人抱走,熄灭了烛台之后不耐烦地催促他赶紧睡觉。
那一天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朱厌眉头紧蹙,这些遥远的回忆让他面色惨白,面露痛苦。
“朱厌的厌不是讨厌的厌。”忽然,有人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他恍惚的精神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寻声望去。
摇曳的火光里,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捧着一本书对他挥手:“看!《山海经》上就有一种名为‘朱厌’的猛兽,可厉害了!”
“六姐……”朱厌认出了那个人,是少年时期的朱妍郡主,她昨天才从羲和城回南州,为了迎接她,家仆们连院子里的花草都换上了新盛开的。
那是父亲唯一嫡出的女儿,自幼恩宠一身,和他有着天壤之别。
她开心地跑了过来,拉住弟弟的手一起坐在院中的凉亭里,将那本书翻开指给他看:“长得这么威猛,肯定很厉害吧?阿厌以后也会变得这么厉害。”
他的心剧烈地颤抖着,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温暖到他没有注意到那只猛兽下方的小字注解——“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不祥的预示,这是一种出现就会引起天下大乱的凶兽。
朱厌豁然惊醒,一瞬间不知被什么情绪影响,挥手熄灭了全部的灯笼。
不久之前,星渊以一只金蝴蝶传信,告诉了他泽城发生的事情。
凌辉被暗算身死,空袭白麓城的计划最终还是落空。
但高靖舒因此重伤,只怕未来几个月都不足为惧了。
他不为所动地听着,其实凌辉的死并没有在他心中掀起多少波澜,早在他们重逢的那一天,他就说过那句话——“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但星渊接下来的话则让他呆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原来留仙湖事变之后,失踪的六姐真的是被苍穹救走,只是不知为何她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白麓城,不仅重伤了云钰,还杀了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然后她就被高靖舒以塑魂凝魄术所杀,她的生命被禁术转移给了云钰,她自己则变成了恶灵,被高靖舒禁锢在体内。
是她在泽城一战中,以朱雀影的力量影响了高靖舒的神志,蛊惑他提剑自杀,差点真的命丧当场。
六姐死了……那个唯一会拉着他看书的姐姐,以最悲惨的方式死去了。
朱厌忽地冷笑,声音一点点张扬,最后变成仰头大笑。
白麓城虽然计划失败,但六姐为他争取到了时间夺回了南州城,现在只要杀了苍穹,他就能证明自己并非母亲口中的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