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presentitive China, Shengchuan Gao."
这不是高圣川第一次站上世锦赛自由滑的赛场,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兴奋不安。
从他在冰场中央站定,到熟稔的音乐响起,短短几秒钟,却在他的意识中无限拉长。
冰面在他脚下无边无际地延伸开来,苍白、光洁、坚硬、冰冷,冰鞋温暖,刀刃雪亮,反射着场馆里的寒光,敲在冰面泠泠作响。
鼻尖是扬起的冰雾融化在空气中特有的清冷气息,耳边寂静,却似有清风。
他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在这真空似的寂静中放大、膨胀,直至填满广阔无垠的虚空。
这是他的王国,是他的生命。
是“高圣川”此时此刻存在的唯一理由。
这一点感受像一滴水,极细极轻,坠入一片常年龟裂干涸的土地,扑通一声,却换来土地一瞬间脱胎换骨,绿意盎然。
浑厚男声低沉忧郁地响起,一段简单的莫霍克步加转三后,他立起刀齿在冰上轻轻一点,冰絮瞬间四溅,同时左脚外刃压到极限起跳,完成了一个干净利索的勾手四周。
他极远地张开双臂,感受幽深空谷间偶然到来的风,在旷远高原上不疾不徐地逡巡,带起的风将一切来自往事的汗水和泪痕擦净。
唱词中对爱人的声声低语颤动着飘散在冰面上,似是将他的身体托起,他几乎没有助滑加速地直接进入了一个4F。
“好家伙,平地干拔是吧?上次有这出吗?”
“没有吧我记得?真的拼了……世锦赛上这样不管成功率我还是第一次见。”
在周遭观众的议论中,关澈握住自己战栗的手腕,怔忪地落下泪来。
她想起的,是那一晚在餐厅,他在薄纱一样朦胧的光里,对她说:“会有不舍和牵挂,但到最后,是不得不放手。”
如果一切已成定局,那就好好放手,但在那之前,谁都不能阻止他燃烧至最后一刻。
这才是他。
这才是高圣川。
沈炼抱着双臂站在场边,静静地看着场内。
他清晰地感觉到高圣川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把高圣川托举到最高点的同时,又隐隐地透着危险。
而高圣川在场上,彻底将身体交给了十年间苦练不辍的自己。
他不再默念下一次跳跃的技术要领,不再惦记到最后一个四周跳还有多少时间,也不再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我的终点,我需要一个完美的句号。
不再想、不再看、不再执着。
他又感到了无与伦比的自由,就像他此生第一次穿着冰刀站在公园里,稚嫩的双腿颤颤巍巍地迈开第一步。
那个裹得像小熊的孩子,闪着晶亮好奇的眼睛,蹦到他面前问:“高圣川,你选了花滑,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做一名花滑运动员,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你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只得到了一点点,你不觉得不值得吗?”
我不觉得,因为在每一天每一次的训练里,我已经做到了最好,无愧于国家,更无愧于自己。
“可是你还有东西没有拿出来,”那小子摆出一副臭屁的样子,歪着脑袋,又问:“你不觉得遗憾吗?”
我遗憾。
高圣川抱紧了手臂。
Andrew的分已经出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如果他按照原节目配置,最后一跳是一个3A,已经是体力的强弩之末,但3A的得分能不能压过Andrew,是一个未知数。
可如果这最后一跳是4A,那他将以绝对优势拿下金牌。
但若是失败了呢?
他的荣誉、他的梦想、他一切的热切和野望、他种种不甘和向往,统统压在这最后一跳里。
所有成败,在此一举。
这个念头让他惶恐不安,同时更让他热血沸腾——没有什么比这更刺激、更骄狂、更能向所有人展现高圣川是谁。
如果失败将带来终结,那么道理很简单:
不失败就行了。
场上音乐进行到最后一个节拍,高圣川压步进入,加速后纵身一跃,一个4A流畅地完成,寒刃稳稳落下,在冰面划出一个完美半圆。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欢呼——
“什么东西?他把4A放到最后了?”
“……这体力,是神吧?是神无疑吧?”
“靠,他要还能站着下场我跟他姓。”
此前只听说高圣川在练习中跳出4A,却迟迟没有放进正式比赛里,今日一见,他竟然已能将这种难度发挥到完美!
无论那种托举意味着什么,此时此刻,他确实在实实在在地创造历史。
沈炼站在场边,眸色幽深地点点头:“他算是练成了。”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完美的发挥,作为职业生涯的句号,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一曲结束,雷鸣般的掌声从会场每个角落倾斜而下,高圣川在这亦幻亦真的嘈杂中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出汗出得几乎虚脱,会场的大灯照得他几乎眩晕。
早就滑习惯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