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顶开他紧握的手掌,竟从他手中接过最后一点冰,然后轻轻地、缓慢地覆上了他的脸。
最后一滴冰泪沿着他锋利的下颌线缓缓滑落,由亮处划进暗地,所到之处,激起一阵颤抖。
他忽然像被按了暂停键,动作停了两三秒,然后轻柔地在她额前印下一个吻,又用力地将她箍进怀里,下巴抵上她的发顶,气息尚且不稳,声音隐忍地轻颤着:“好了,阿澈,好了……”
这世界这样欺负她,她所求的,也不过是这样娇横的一点报复,好像今天她得逞了,她与世界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可他却不能趁她之危为所欲为。
即使她想自暴自弃,自我放逐,他也得在她支离破碎之前,给她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高圣川将她整个圈在怀中,像一个坚实安全的堡垒,把危险和算计统统隔离,小心翼翼地护着某个人的稀世珍宝,轻柔地、珍重地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慰一个委屈的孩子。
关澈就躲在这样的环抱中,先是无声压抑地哽咽,然后是轻声又克制地抽泣,最后被这样安全稳妥的保护所蛊惑,放任自己的一切委屈和不甘决堤,失声痛哭。
她终于不用在意别人,此时此刻的高圣川,仅仅为了承接她的一切而存在。
第二天关澈在自己房间醒来时,高圣川已经离开了。
昨晚他是怎么一直抱着她听她哭到没有力气,连哄带劝把她哄进洗手间洗漱,又是怎么在门口等她洗好澡等到几乎睡着,最后看着她进了卧室,锁好门,道了晚安,才回房休息,每一个细节,她都历历在目。
——昨天晚上,她根本没喝多。
于是她清晰明确地了然了一件事:她好像,真的喜欢上高圣川了。
只有这个可能,可以解释她一直以来对他远超必要的在意,为了他她甚至愿意去给前男友当枪手,想要尽己所能地去成就他。
喜欢上他并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意外,他那么炽热耀眼,值得被所有人纯粹地爱着,更何况他给的安稳和保护,几乎以一己之力,让她重新长出了信任这个世界的勇气。
但问题是,高圣川是她的拍摄对象,在项目结束之前,她不能过度介入他的生活,更不能与拍摄对象有双重关系,这是她身为纪录片导演的职业道德。
书本上的道理和老师们的耳提面命她都记得清楚明白,不可过度引导,不可过度解读,观察,而不是干涉。
可是却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控制自己的心。
关澈本不是扭捏做作的性格,从来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需要隐瞒的事,感情贵在真挚纯粹,这是她信奉的准则。
但现在她偏偏别无选择。
既然勇气是他给的,那就等世锦赛结束吧,她想,他的生日在四月呢,到时候就直接告诉他,行或者不行,都让他来选。
关澈到了俱乐部,没看见高圣川,倒遇见了晚上就要去冰演的程琦。
他拎着冰鞋刚从更衣室出来,刚洗过的发梢还沾着水汽,眉舒眼笑地跟关澈打招呼:“川哥在陆地训练,说你下午才来呢。”
关澈:“……”
私自给了她半天假,看来真以为她喝多了。
她笑道:“我不找他,我找你。”
俱乐部其他人的访谈基本都完成了,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把程琦这边解决掉。
程琦不像高圣川,对各种采访和镜头都已经视若无睹,他面对着镜头时,还有素人不自在的紧绷感。
关澈将机器立在他侧面:“不用紧张,看我就可以。”
程琦拉了拉衣角,正了正身子,惴惴道:“没事的关老师,你不用在意我,开始吧。”
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关澈莞尔:“行,你可以开始告你师兄的状啦。”
“不是告状,”程琦轻咳一声:“高圣川没有什么坏话可说的。”
“好好,”关澈顺着他,尽量让他放松:“那,就说一件关于他印象最深的事吧。”
程琦偏头想了一阵子,道:“我从小把他当榜样……”
关澈哭笑不得:“程琦,这个片子不是给冰协看的,也不是要放出去给谁评判,这是给高圣川自己看的,你说这些,当心被他调侃。”
程琦摸了摸后颈,心说我说什么不会被他调侃?
他想了想,忽然兀自笑了。
关澈带着笑意望着他,轻声问:“想到什么了?”
“川哥,他给我烤过一次鱼。”
关澈:“嗯?是去郊游的时候?”
“不是,”程琦扭头望着会议室的一角,角落里的墙被熏得一片漆黑:“就在那。”
关澈:?
程琦:“那条鱼也很有来历,说是俱乐部新买的锦鲤,前一天才放进景观池,第二天就被川哥摸出来了。”
关澈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被她这一笑,程琦面对镜头的那一点紧张荡然无存:“摸鱼就算了,还用报纸包着,神秘兮兮给我看,我那时候刚来冰海,吓得不行,让他赶紧放回去,他非说是摸来给我接风的……他明明就是自己想吃。”
关澈乐得不行:“所以锦鲤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