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时候的男生宿舍一样,里面脏衣服臭袜子遍地,偶或有几本不太见得了人的小黄书,再就是什么球星或者电影海报,乱七八糟贴一墙,这些东西烩成一大锅,飘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那还是艺术生的宿舍,运动员的嘛……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门却令她诧异。
单人间面积不小,虽然是没有隔断的开间,空间倒布置合理,除了日常家具,还有个简易的健身区,各种重量的哑铃摆得井然有序。脏衣服臭袜子一概看不见,一个简单整洁的深蓝色空间,混合出的是他身上皂角的香气。
关澈盯着健身区,忽然想起他在冰上起跳时露出的一截劲瘦纤韧的腰,无端端思绪飘远:身材……应该……
“看什么呢?”高圣川顺着她眼神看:“你喜欢哑铃?”
关澈撇过脸:“不喜欢。”
高圣川不装了,从轮椅上起来,单脚一跳一跳蹦到床边坐下,指着书桌旁的椅子:“坐啊。”
关澈拿出口袋里的笔记本放在桌上:“你平时都住这里?”
高圣川嗯了一声,指着笔记本道:“看你天天写笔记,我能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吗?”
得到准许后,他小心地接过翻开,发现里面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要丰富:笔记里密密麻麻地写着花滑的入门科普,记录着几乎所有动作要领的文字版,有些不好描述的,旁边还画着简洁但清晰的配图;有教练絮絮叨叨的担忧,有全国和世界级比赛的参赛资格和名额分配,有花滑史上最有名最传奇的男单运动员的名字和比赛,队里经常跟他混在一起的队员的名字,还有几句他常说的口头禅。
甚至连他午饭最常打什么菜,都工整地写在了笔记里。
这一本,简直就是详尽的《高圣川观察笔记》。
高圣川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比较好。
之前只是听制片说,关澈是个纯粹的人,但他并不知道这个纯粹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段时间的相处,只是觉得她安静,敏锐,比起一个心灵自由的艺术家,她更像是一个令人舒服的旁观者,有时甚至显得冰冷淡漠。
但是这满满的一本,虽然大部分文字都冷静客观,可在它们背后,高圣川奇迹般地感受到了一种,热切的、珍重的,但又小心谨慎的关联。
她是如此珍视她镜头中的世界。
手一抖,从笔记中掉出一叠照片来。
他捡起来,一张一张看——全都是他,在冰面上起舞的他、听教练训话时一脸凝重的他、跟师弟师妹们插科打诨时笑得揶揄的他、把冰刃拿在手里,给队员解释动作机制的谨密的他。
“哇,全是我。”高圣川唇边扬起一个飞扬的笑:“很久没看到这种实体照片了,关老师蛮复古。”
关澈被他的笑意点染,也翘了翘唇角:“我小时候家里是开照相馆的,总觉得洗出来的照片才叫照片,不然只能叫虚影。”
高圣川得意忘形,举起手机道:“咱们还没拍过合照,不如现在拍,我拿去洗了送你一张。”
手机背面黑洞洞的镜头正对着关澈的脸,像几只在黑暗中凝神洞穿她的眼睛。
耳边响起一阵不祥的嗡鸣,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关澈别开脸,猛地劈手夺过了他的手机,胳膊一甩,手机“嘭”地一声直接砸到了宿舍门上。
高圣川没有给手机套壳贴膜的习惯,这么重创一击,手机连屏幕带后壳,无一例外地裂成了蛛网。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高圣川垂目望着还停留在相机界面的碎裂手机屏,不知到底是在震惊她瞬间爆发的力量竟然能完全压制自己,还是在震惊关澈带着山茶花香气的呼吸,正剧烈起伏着喷在他耳边。
他心里倏然一痒,在满心满眼的震惊中,显得格格不入。
房间里寂静得令人不安,只有挂钟片刻不停的秒针,分分秒秒地回荡在呼吸相闻的两人之间。
关澈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忽然推开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好像刚刚的一切是她蓦地被什么东西夺了舍,这时猛地从她身上抽离,把她扔在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境地。
这一推,彻底打散了两人之间那一点本就不多的亲密错觉。
“关老师,”高圣川脸色难看得很:“你这是干什么。”
一张照片而已,不拍就不拍,直接砸人手机?
高圣川要面子,忍不了这个。
他以为以关澈的情商,肯定会说点什么把这个场面圆过去,就算没有那种掏心剖肺的解释,几句安抚的玩笑话总不会少。
谁知她低着头,在原地嚅嗫半天,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竟然扭头就想走。
高圣川探身拦住她,肃着脸:“不觉得该解释两句么,一句话不说就要走,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了?”
她匆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难以形容:不知哪里来的伤心、躲闪,还有一点点歉意。
也只是匆匆一眼,还是只言片语都没留下,低头绕开他,匆匆离开了宿舍。
偏偏有的人新晋残废,连个姑娘都追不上。
高圣川屈起食指死死抵着眉心,烦躁地长叹一声,倒在床上,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