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姝还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这容易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裴知筠,可一晃眼间,屋内温暖明亮的日光就尽数消失,变成了冰冷微弱的月光。
带着凉意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屋内烛台无火自燃,烛火在室内晃动着,留下了长长一条漆黑扭曲的阴影,像吐着信子的火蛇。
——海晏城的“夜晚”,到了。
海晏城的规矩便是要客人按照它所给他们的身份行事,白日要做白日该做的事,夜晚自然也要做夜晚该做的事。
魏明姝朝裴知筠用力招手,让他过来。
夜晚里,裴知筠那得天独厚的容貌越发动人。沁了霜雪般的发丝好似用月光编织而成,浅眸在影影绰绰的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偏暗。他一步步靠近魏明姝,悄无声息地走来。
“快过来。”魏明姝却没多注意他,目光紧紧盯着木门,用气声和他说着话。
裴知筠却站在床前不动了。他垂着眸,无声无息地看着她。
客房里的床铺不算大,正好能容纳下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为夫妇准备的。
魏明姝蜷着腿,小小一个,坐在床的外边。她刚才只想着让他离门口远点,此刻见裴知筠站着不动,也猛地反应过来了。
夜晚要做的事还有什么?
只有睡觉。
真夫妇之间同床共枕再正常不过,可问题是……他们两个,是假夫妇。
魏明姝只有幼时怕黑,会同师姐一起睡,等长大后就再也没有与旁人同床共枕的经验了。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手指有些紧张地捏着被褥。
“阿姝若是不愿,我可以睡在榻上的。”裴知筠却突然开口,轻微的气声传到魏明姝的耳边。
她抬眸看他。
裴知筠整个人看起来比她还紧张不安,在模模糊糊的月光下能隐约看到他自耳尖到两颊都染上淡粉,眸子更是润泽的,仿佛含了一汪水。
他目光闪烁,没敢一直看她,语气倒是坚定,倒像个守身如玉的黄花大姑娘。
若是裴知筠直接就上了床铺,魏明姝说不定还真会把他赶到卧榻上。但现在见他比她还紧张,她反而没那么顾忌了。
魏明姝拍拍床的内侧,语气别扭:“行了吧,反正也就只有一晚,你睡里面。”
裴知筠还是没动。
魏明姝本来就别扭得慌,见他一直不动更是有些气急败坏。琥珀色的眸子都被气得含了水色,潋滟的目光瞪着他:“我都不介意了,你怎么还不动?”
裴知筠沉默片刻,还是弯下腰,在魏明姝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把她揽腰抱起,轻柔地放在了床的里侧。
“还是阿姝睡在里面吧。”他脸上的薄红还未下去,动作却很快。裴知筠收回手,合衣躺上了床。
“……”魏明姝直到他躺在自己旁边,乖乖地闭上眼后才反应过来。
她还坐着,裴知筠的白袍衣袖和她的青色襦裙有几分重叠,层层叠叠地混杂在一起。
她手戳了戳裴知筠的手臂:“你睡外面……行不行啊?”
裴知筠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很快又闭上:“阿姝放心,不会有事的。”
魏明姝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管了,扯上被子躺下。
反正有玉珠在,他有什么事她都能知道。
二人都默契地在中间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彼此都不越过这条线。
阴冷而庞大的寒意缓缓从屋外传来。夜晚,是浊气最为活跃的时间。
黏腻浑浊的气息在他们的房门前停下。原本只是漫无目的散发出去的寒意在此刻好像找到了目标,全部都聚集起来,“看”向了他们。
在那一瞬间,魏明姝能感觉到自己有如陷入了淤泥中一般难以呼吸,可下一瞬间后便恢复正常。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发觉它并未离开,浓郁冰冷的气息依旧停留在门外。
魏明姝侧头看去。
裴知筠如玉一般的面孔眸子紧闭,唇瓣失去了血色——
它没有离开,只是,找到了更加满意的猎物。
屋内寂静无声。
裴知筠的神海里一片混乱,恶念席卷着,再一次响起了那无数令人作呕,掺杂着无数贪念的声音:
“神明,不是本就该让人食其肉啖其骨的存在吗?”
*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生。只是每一次,当他睁开眼,开始有了意识之后,总是会经历一次这样的故事。
幼年的孩子有着惊人的美貌,干净又浓郁的力量,以及……无可救药的吸引力。
他就像受天地所钟爱一般的产物,诱惑着人去寻找,驱使着人去争夺,蛊惑着人们……去破坏。
他被第一个发现了他的人带回了那个小村庄。人们惊叹于他的存在,奉他为神,盼望他会给他们带来希望与好运。
可这并非神明所愿。
他是无念无想的存在。人们口口相传的寻找他的不易与艰辛,于他而言只是被人打扰,打扰了他的……
他的什么?
神明也不曾记起。
很快,村庄的人发现了他并不能带给他们任何祝福。曾经的爱戴与信仰换成了怨怼与咒骂。
直到某一天,第一个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