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骋此刻脑中一片混乱。<p>
他眼睛死死盯着下方一尊武将。<p>
准确说，是盯着这尊武将的武铠。<p>
这世上不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不存在武铠和武胆虎符相同的武胆武者。这两样物件是个人独有的标识，武胆虎符颜色、上面篆刻的姓名、武铠的制式和武铠零件上的纹饰配件，所有元素组成一名武胆武者独一无二的标识。但，他刚刚看到了什么？<p>
他居然从下方武者身上看到熟悉的武铠！<p>
这副武铠曾属于他见过的族中长辈！<p>
每一处细节都跟记忆对得上！<p>
这说明什么？<p>
这说明有人在亵渎死者，玩弄灵魂！<p>
龚骋内心的怒火腾地一下暴涨，双目猩红看着共叔武，咬牙切齿：“你做什么？”<p>
共叔武并未开口回答。<p>
他抓起武器，迈动步伐。<p>
围拢在他身边的数十武者也扭头看向龚骋，他们并不是活人，关节大幅度动作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动静，咔咔作响。泥土将镂空的头颅逐渐填满，五官从无到模糊，眼耳口鼻依次出现。但在五官彻底精致清晰之前，这些武者却做了个一致动作，抬手拂面。<p>
武气涌动，化作各式面甲。<p>
面甲只露出双眼的位置。<p>
填充两只窟窿眼的却不是“人眼”，而是两簇与各自武铠颜色相同的火焰。他们无声注视着龚骋，龚骋则一瞬不瞬看着共叔武。握兵器的手在不受控制颤抖，他颤声问。<p>
“你究竟是谁？”<p>
共叔武终于有了回应。<p>
他发动武者之意【死亦为鬼雄】，便抛弃了人的身份，如今的状态介于生死之间。祈善文士之道给予的伪装自然也失效了。他此刻的声音不属于共叔武，属于一个死人。<p>
一个在多年前就销声匿迹的死人。<p>
龚文，龚义理。<p>
他答道：“共叔武，字半步。”<p>
“你真的是共叔武吗？”<p>
他见过共叔武，当年孝城的时候见过！<p>
那时只觉得这名好汉莫名熟悉，再想多接触，孝城被公西仇攻破，城中狼烟四起，他与乌元自顾不暇，只能带着仅有的一点兵力，护着龚氏仅存的几个老弱逃离。自那之后，跟仅有一面之缘的共叔武再无联系。<p>
数年前，康国答应与北漠互市合作。<p>
龚骋莫名又想起了这名武将。<p>
私下打听，得知沈棠帐下确有一个叫共叔武的人，资历虽老，为人却很低调，在战场并不活跃。他想想共叔武的年纪和彼时实力，心下生出几分感慨——随着沈幼梨势力一再壮大，陆续招揽各路天才，似共叔武威名实力不上不下的，确实容易被挤出核心。<p>
见不到，龚骋也不强求。<p>
再相逢却是此刻。<p>
共叔武的声音与记忆中截然不同。<p>
更像另一个人！<p>
像他的二叔。<p>
他再三辨认，脑中萌生一个荒诞猜测。<p>
但，也正是这个猜测启发了什么。<p>
共叔氏和龚氏……<p>
武与文。<p>
半步为武，礼之义理为文。<p>
从姓氏、名再到字，全部对得上！<p>
他大声喊道：“龚义理！”<p>
当这三个字从龚骋口中唤出，共叔武眼眶中的火焰剧烈跳动两下，声音却平静得毫无起伏，它道：“呵，多少年了，再无人这么喊过。但是，云驰你为何要喊破它呢？”<p>
龚骋双眸猝然睁大几分。<p>
“你承认了？你真是……二叔？”<p>
震惊过后便是无法纾解的困惑——自己认不出变成另一人模样的共叔武，但共叔武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他认得出来，为何当年在孝城不肯相认？又为何不将自己带走？<p>
还是说，共叔武当年失忆了？<p>
不是不肯相认，而是无法相认？<p>
不，不可能！<p>
倘若共叔武那时就记不得过往一切，他怎么会取如此隐含深意的名字？此刻，龚骋内心被人抛弃欺瞒的愤怒，彻底盖过了血亲相逢的喜悦：“龚义理，为何不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