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落溪话末的反问,九千岁眉峰间蕴着的兴味转为深思。
眼前的这个人,未免太过聪明。
今日他不过才与她见第一面,她便已看穿了他三四分的心思。
若能成为盟友,自然是如虎添翼,他想报的仇也必将指日可待。
可若她站在他的对立面,还是要尽早除去,以绝后患才好。
九千岁心下的盘算与审量来回交织,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应答道:
“你既说是一条船上的人,总该拿出些诚意来,否则空口无凭,本千岁也不好信你。”
沈落溪微微抬起下颌,身前双手交叠的动作恰到好处。
“我在医术方面也算是略通些皮毛,方才雪豹袭击陛下时,我无意中把到了他的脉搏,似乎其中有一味千机子的药物潜藏在陛下体内。”
千机子乃治病良药,可明目护肝,但要是和雪茯苓一起普皖,那便是毁人精气根本的慢毒药。
若剂量把控得当,平常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是压根儿查不出来的。
九千岁凌厉的眸光中缓缓浮上了一层杀意,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又问道:“除了千机子呢,还有什么。”
沈落溪泰然一笑,无声地启唇:“雪茯苓。”
九千岁沉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视线往一旁的萧越泽转了一圈儿,又落回到沈落溪的身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
有如此胆色谋划,且医术这般高超的人,断断不可能只是江明朗宫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那么简单。
除非。
她就是那位以太医之身坐镇军中,生擒了上元国太子,又扶持云国新帝登基的使臣!
“九千岁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沈落溪稍稍顿了顿,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今日我进宫一趟也是累了,等过两日再来拜访,告辞。”
说罢,沈落溪便与萧越泽转身离去。
只给九千岁留下一对儿风轻云淡的背影。
洛京城郊。
穆行记挂着沈落溪的安危,听到似乎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当即快步从前厅里走出。
“将军,你回来了,今日进宫可有什么收获,快喝杯茶润润喉。”
穆行倒了杯七分烫的茶递与沈落溪,至于她身后的萧越泽则是被他忽略了个彻底。
沈落溪饮了大半茶水,才开口吩咐道:
“穆行,你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一下上元皇宫里的那位九千岁,他不是等闲之辈,或许将来还能帮上咱们大忙。”
九千岁?
穆行凝神细想了一下,试探的语气里含着几分莫名的笃定开口道:
“敢问将军,那位九千岁的长相是否阴柔俊美,为人亦正亦邪,而且上元帝君很是仰仗他?”
沈落溪点了点头,“看起来,你似乎认识他?”
穆行轻笑着勾起一侧的唇角,眼眸半眯着,“算是半个熟人吧,昔年我曾经在街头给过他一百两银子,他也是个可怜人。”
九千岁本名谢尚锦,穆行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因父亲的二十两丧葬费而跪在闹市街头,只为卖身葬父。
许是因着谢尚锦模样长得俊俏,引来了城中最好男风的周员外。
“当时围观之人众多,却无人一人敢出声阻拦,我正好路过,就教训了那周员外一顿。”穆行提到谢尚锦,语调里更多蕴着的是唏嘘。
他本以为那一百两足够谢尚锦在安葬了父亲以后,可以做个小买卖养家糊口。
谁料,谢尚锦竟是会进了宫,做了那首领太监。
沈落溪倒是没想到看似乖戾的九千岁还有这么一段儿过往,看向穆行,只听他接着往下道:
“谢尚锦曾说过他是家中独子,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又意外夭亡,按纲常伦理来说,他这颗独苗是要延续香火的,为何会走这么一条不归路?”
穆行的疑惑正是沈落溪的不解之处。
短暂的思忖过后,她那对儿盈亮的眸中浮上了点点星光:
“穆行,等过两日有空了,你跟我进宫,我原先还计划着待谈判的时候再向谢尚锦表示我的诚意,如今有你在,倒是省去了其中很多的麻烦。”
穆行不无应允地点头应了下来,浅漾的唇侧笑意久久不散。
萧越泽在旁边异常安静地伫立着,人皮面具已然取下,那张轮廓深邃的俊容却是隐藏在光影明灭中,渗出莫测的情绪。
沈落溪与穆行议完事,一扭头,才后知后觉她方才似乎冷落了萧越泽。
“你随我回房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清泠的女声落下,顷刻间便让刚刚还郁色难解的男人脸上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好,你无论给我什么东西,我都是喜欢的。”
若是萧越泽身后有条尾巴的话,只怕现在他恨不得立刻翘上天!
穆行在旁边冷眼瞧着萧越泽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心底更多的是酸涩。
他还真是羡慕萧越泽,可以光明正大地吐露心声,表示情意。
趁着清冷的月色,两人相依偎着出了前厅,去到潇湘苑,沈落溪从妆奁最底层摸索出了一个绣着翠竹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