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文
三房请老宅拨管事去查账的事,楚氏自然要报给容老夫人。
春日连早晨的阳光暖洋洋的,老夫人正坐在南窗底下晒日头,楚氏带着胡妈妈过来。
“娘,三弟那边儿派了人来,有事要禀报。”
“老三?他又有什么事?”老太太眉头微皱。
胡妈妈低头进了上门,跪在毯上,把别苑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报给容老夫人。
胡妈妈说完,楚氏补上两句:“罗姨娘被禁足了,三弟想拨个账房先生去,查查这几年的账。原来永秀身边的何妈妈,也想再请回去。”
容老夫人原来微阖的双目张开了。
“去办罢。”老夫人眯起眼来,说完又淡淡添上一句,“等永秀的事了了,把人送到清净庵去。”
这“人”说的是罗姨娘。
清净庵是城外一所庵堂,说是庵堂却不是修佛养心的地方,也不像荐福寺那样舍医赠药,为妇人谋福祉。
城中官宦人家将犯了错的妾送到清净庵中“清修”,去的时候主家会给庵主预备个一年半载的粮食火炭。
多是些劣米薄炭,说是给这些犯错妾室的衣食嚼用,其实她们都活不到米粮吃尽的那天。
容家这一代里,还没有人被送去清净庵,但楚氏隐约听说,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曾有位姨娘被送进了清净庵。
容家三子一女,俱是老夫人的血脉。
楚氏敛眉应声:“我知道了。”
“这事不能听老三的,他也要四十岁了,再怎么长不出脑子来,这事就由我定。”俗话说一洼死水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
把这水洼填填平,看她还起不起浪。
老三的身边总得有个女人,原来罗姨娘生了女儿又无过错,打理家事没闹出大乱子来,像容家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平白就发落了她。
如今翻出了实证,又怎么可能还留下她来。
楚氏放心下来,坐到老太太身边的椅子上,替婆母添茶:“我看这事三弟办得很分明,想来是伤了朝朝,触到他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交给他我不放心。一个人十几一十岁的时候见事不明白,还能说是太年轻,没经过没见过的缘故。到了三十多四十,要还不明白,那一辈子也明白不了。”
楚氏当然不能跟着婆婆骂小叔,便只听着。
骂完,她又自省:“也是,他生的最晚,日子最舒坦,他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见过的事,他都没见过。”
楚氏更不敢接话。
待容老夫人顺过了气,对楚氏道:“你娘家来提亲的事,除了问老一,也得写信问问老大他的意思。”
三房最弱,踩了三房,老太太心里并不乐意。
但她又感慨道:“我在老三身上做的最对的事,就是没放他出去为官。”祸害自己还罢了,祸害百姓那真是罪过。
楚氏为了三房,让娘
家大嫂服下这个软,老太太也看到了。
“我全听母亲的意思。()”楚氏娘家如此作为,把她夹在中间,她亦有女有子,前程如何难道能全靠娘家?
何况朝朝是她一手教大的孩子,与亲生女儿不差什么。朝朝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她心中也不称意。
儿媳妇不偏帮着娘家,老太太极为满意,拉过了楚氏的手:你也委屈了,是我年老了反而不如你想得明白,早些过继确是件好事。?[(()”
楚氏眼圈微红,她哪想到婆婆竟会向她道歉,赏个东西表明意思便是,竟如此直白说了出来。
“只要娘不生我的气就好。”楚氏用帕子按按眼角,“我只是担忧朝朝,发落罗姨娘容易,可朝朝的亲事到底是叫她败坏了。”
“那个姓沈的儿郎倒是个眼明心亮的,只他这一条便胜过许多世家公子,能看便再看看,要不能成的话……”
容老夫人想了想:“孩子们也都大了,几个小的读书有我看着,你把朝朝带到京城去。”
楚氏微怔,能去京城与丈夫团聚,她当然高兴。
只怕朝朝不会愿意离开别苑半步。
“西院那点子事儿……就交给朝朝罢!”再交给谁老太太都不放心了,“姑娘出嫁之前也放手练一练,永秀的婚事也不能让老三来看,还得家里给定。”
“查账要是查出来些什么,你一手料理了。”要是没事,罗姨娘哪儿来的银子走朱姨娘的路子?
老太太说完又阖上眼睛晒太阳。
楚氏领了老太太的法旨,请老太太房中的琉璃和冬青一起去别苑。
甘棠亲自去接人,把她们引到西院花厅。
“家里诸多事一件也不能停,姑娘已经先代管起来,劳烦姐姐们跟我到西花厅去见姑娘。”
西花厅原来是罗姨娘理事的地方,处处罗锦堆绣。
甘棠芸苓带着东院的管事妈妈们,把西花厅里原来那些家具、椅子、绣屏、帐幔全都收拾了。
又按着朝华的喜好,屋中只搁着长案和书架,别的什么装饰也没有,只在雕花壁板间嵌上绢画山水图。
光照进来,绢画上的山水泛着朦朦微光,山更青,水更白。
里外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