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橙自觉应付好了找麻烦的人,不耐烦同太子侍妾周旋,很快便神色恹恹地倚在贵妃椅中,半合着眼。
藕荷显然未曾想到,眼前少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便“性情大变”到这般地步。
她被噎得不知如何接这话茬,一时也没法再说场面话了,心中陡然发了狠,笑道:
“这不去的后果,想来春喜已同公子提过,妾身便不再重复了。公子当真不在乎自己性命,也不怕被俞相放弃么?”
这话一出,春喜便暗道不好,厉声喝止:“藕小主慎言!”
可馥橙已然听清了这句话,一时迟疑地睁开眼。
有些朦胧水意的双眸逐渐变得清明而寂凉,默默地望着皮笑肉不笑的藕荷。
他轻声问:“你说俞寒洲放弃我,是什么意思?”
“世子,您别听她胡说……”春喜忙跪下来,试图安抚惊疑的少年。
可藕荷已经从他们的互动中看出了端倪,当即笑道:
“妾身就说公子哪里是不会权衡利弊之人,原是春喜这丫头没说真话。公子没猜错,这几日庇护着你的人,便是当朝首辅俞寒洲,你说他对上太子,会不会……”
“你住口!”春喜怒声喝止。
馥橙却在怔了片刻后,微微蹙眉,道:“春喜,别说了。”
“世子……”春喜怕他接受不了,担忧地望着他。
却只见馥橙安安静静的,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也未曾流露出什么悲戚的情绪。
可正是因为太完美了,这副孤天高月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让春喜心痛不已。
她就知道,太子要将世子送给俞寒洲大人,世子定然是厌恶极了俞相,哪里会愿意被俞相照顾?
先前病得快没办法的时候,世子便说过:
“此生便是就此死了,也绝不当娈宠之流!太子如此作贱于我,便死了干净又如何?”
当日世子字字笃定,甚至为此气得吐了几回血,随即面色便彻底灰败了下去,仿佛油尽灯枯。
如此气节,俨然和老国师一模一样。
春喜如今想来依旧觉得害怕。
恐怕这会儿世子已经确定太子将他卖给俞相,彻底心死了吧?否则俞相怎么会主动来照顾他?
春喜心酸极了,她替馥橙觉得不值和委屈。
可实际上,此刻安静的馥橙,其实心里什么负面情绪都没有。
什么心伤太子放弃他啊、厌恶俞寒洲是个色.批啊、顾影自怜啊……统统没有。
因为他正琢磨着,这几日“好心人”……噢不,是俞寒洲,到底送了他多少东西?
救命的血玉算一个大头,各种各样的药和不重样的太医算一个,厨子和美食算一个,那俩看起来很厉害的侍卫也算一个……
再联想到春喜那天说的,俞寒洲亲口说了“老国师的血脉不应当折在此处,更不应该受到折辱”……
这么一合计,岂不是等于:俞寒洲知道他的身份,不仅不想他死,也不想他受苦,甚至还可能像占星术看到的未来一样,对他一见钟情了?
馥橙越想越觉得好玩。
万万没想到,他一个病怏怏的小被子妖,还真有这魅力。
原本馥橙还觉得,他是个男性,病成这样,虽然相貌和以前小被子变成人的时候差不多,但本朝男风并不盛行,俞寒洲很大可能是个异性恋,应该是对他没什么兴趣的,还准备苟一苟等着走剧情殉葬等死呢……
谁能想到俞寒洲还真可能喜欢他。
馥橙开始高兴了。
倒不是说他喜欢俞寒洲,毕竟他连俞寒洲的面都没见过,根本没有印象。
但是,咸鱼成性、被宠爱照顾习惯了的小被子妖,基于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坏毛病,已经忍不住想使坏开始作了。
都说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俞寒洲对他好,那馥橙离作威作福的好日子还远吗……
他自己想得是挺不错,面上也带出了些许因为情绪起伏而不自知泛起的红晕,看着荏弱无辜极了。
春喜心痛难当,藕荷也以为他承受不住这打击,当即趁热打铁,道:
“馥小公子聪明绝顶,自是知晓怎么选对你有利,如今俞相就要过来赴宴,这会儿过去,若见了俞相,合适了,被接走也未可知,否则……皇后娘娘的性子,你也是清楚的。”
留下来也是一个死,毕竟俞寒洲如果顾忌太子,不再看重他,那皇后迟早能再要馥橙的命。
春喜闻言怒火攻心,挡到馥橙跟前,道:“藕小主莫要欺人太甚!”
馥橙被她的呵斥惊醒,抬眸扫了一眼两人,施施然地拆穿藕荷的谎话:
“你想用俞寒洲骗我出去。”
皇后想杀他,当然不会当着俞寒洲的面,最多在俞寒洲赴宴之前,让他死于非命,正好挫一挫这功高盖主的权臣气焰。
藕荷一时面上很不好看,强笑道:“公子哪里的话,妾身当着你的面说谎,回头太子爷知道了,可饶不了妾身。”
馥橙也不跟她扯皮,想了想,勉强点了下头。
“我去看看。”
“世子?”春喜有些错愕。
“去。”馥橙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