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早春,山麓市第九人民医院的住院部楼下,柳树尚在抽吐可爱的黄绿色嫩芽,海棠树上已经缀满了花苞,园区里一派草木复苏,生机勃勃的气象。
脚踏青石板,走过一条长长的木质回廊,李宁玉看到沐浴在阳光中的顾晓梦。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似乎总能看到她在笑,英气的眉毛流畅舒展,琥珀般的瞳仁里盛着微光,明媚灿然,与周围的景色相得益彰。
此刻顾晓梦坐在石凳上,身上披着外套,头发掖在耳后,双手正在石桌上摆弄着什么。她的身旁还依偎着个小女孩,脸被口罩和帽子遮得严严实实,大概说到有趣的事情而开怀大笑,被她含娇带嗔地瞪了一眼。
李宁玉暗叹,真是个不安分的主,伤了手还要折腾。
“姐姐,你还笑话我折得丑,你折得也没比我好多少呀。”
“我这是因为受伤了,手臂不太灵活知道吗......”
走得近了,她逐渐听清楚两人的交谈内容,也看到了花花绿绿的方纸片,桌上已经有了一些成品,像什么小纸船啦,百合花啦,但都皱巴巴的,有些边角还翻了出来,属实分不出到底哪些是小女孩折的,哪些是顾晓梦折的。
顾晓梦正笨拙的将折纸的最后一个角压进去,抬眼看见李宁玉出现,樱唇扬起,“李队!”
她扭头招呼身旁的小女孩,气定神闲地说:“小花妹妹,这位是姐姐我最尊敬的领导,快叫阿姨。”
“阿姨好!”小花乖乖的,声音也甜甜的。
李宁玉:“……”
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盯住顾晓梦,“她叫你姐姐,叫我阿姨,那你该叫我什么?”
顾晓梦忍俊不禁,摸摸小花的脑袋,改口说:“阿姨,都是你阿姨。”
“哦,那你是顾阿姨,她是李阿姨!”
“乖啦乖啦。”
面对孩童纯真无邪的笑容,李宁玉也弯起了眉眼。
“白小年和林七他们刚走不久,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顾晓梦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唇角的弧度都上扬几分,“别站着了,坐嘛李队。”
“刘局不放心你们,让我过来看看。”李宁玉在空位上落座,面不改色的扯谎。
“哦,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上楼看过陈美玲,她说的。”
观摩了一会儿她糟糕的手艺,李宁玉还是忍不住发问:“在折什么?”
“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顾晓梦艰难地把折纸撑好,摆弄好四个脚,扶了半天才站稳,邀功似地冲她扬起下巴,“这样能看出是什么了吧?”
李宁玉沉思片刻,“这是......一个水桶?”
折纸好像听见了,啪的一声散开了,变得比之前更胖了。
小花咯咯直笑,不理会顾晓梦被冒犯到的表情,抢着说出答案:“顾阿姨刚才说要给我折个兔子!”
“不细看的话......还是不像的。”李宁玉抿着唇客观评价。
“哎呀,李队。”顾晓梦不满地皱眉,“给我点面子。”
小花在一旁嚷嚷着:“顾阿姨,你再给我折一个吧,这个都散架了。”
“好啊,还想要什么?”她答应得痛快,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伤员。
李宁玉摇摇头,抽走她手中的折纸,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翻转起来,“你的手臂还伤着,少动。”
在四只眼睛的期待下,一只绿色的小兔子诞生了,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形象生动。
小花欢喜地赞叹,“哇,李阿姨你好厉害啊!”
顾晓梦在一旁跟着乐,“没想到小孩子玩的东西你也会啊。”
“有一年,卢叔的儿子陪妻子在医院治病,孙子没人照看,卢叔就把孩子带到局里了,大家帮忙轮流照看,陪他做手工课的作业学会的。”
许是被轻松闲适的氛围影响,李宁玉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日里温和了几分,她低着头,羽睫在脸上投射下一小片阴影,温润的面部轮廓被阳光勾勒出一圈金边,映入顾晓梦凝望的眼睛里。
小花被她的心灵手巧征服了,羞涩又期待地问能不能再折点别的。
李宁玉没有拒绝,又抽出一张纸,一边折一边跟小朋友聊天,问她怎么自己在楼下玩,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六、七岁,远没到可以脱离监护人的年纪。
“爸爸妈妈说买干面包要花很多钱,他们要在外面努力赚钱,所以不能经常回来陪我。”
“什么干面包?”李宁玉没听懂。
“小花,错了,是干细胞,造血干细胞移植,也就是骨髓移植。”顾晓梦纠正她,小声跟李宁玉解释,“小花患了白血病,在医院住了很久了,我也是遇到她自己在这里玩儿,跟她聊天才知道。”
李宁玉点头,看向小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忍。
粉色的小狐狸,蓝色的千纸鹤,黄色的小狗在李宁玉的手下相继诞生,哄得小花手舞足蹈,不满受到冷落的顾晓梦扯扯她的袖子,孩子气地说:“李队,我也要。”
“小孩子玩的东西,你要来干什么?”
“探望病人,哪有空着手来的道理。”顾晓梦理直气壮,“你不送我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