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像是从天际传来。
“所以,我去查这件事了,你不会生气的,对吧?”说着,他耸了耸肩,脸上突然多出了些坏笑:“如果你生气,我也不管。反正你也骗了我,我们就一比一扯平了。”
“……不过,你要是真的很生气的话,你就来找我吧,到时我一定当面给你道歉。”唐三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却又像是想到什么耷拉下眉眼:“唐怀信长老因为门主的命令和他大吵了一架,昨天叶仕柒和我说要记住你时我还觉得他可笑,你可是杀了安禄山的大功臣诶,有谁不会记住你。可今天他们就要铲除掉你存在的一切印记……为什么呀,菱伊?我们……怎么就不需要英雄了呢?”
唐三哽咽了一下,话语里带着些哭腔,干涩的眼眶又开始泛红:”明天我就要下山了,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宅在宗门里身手有没有下降,如果我还能回来,以后在你坟边撘一座小木屋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如果我回不来,叶仕柒也会带我回来的……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回来的。毕竟我又不是某个小骗子,说过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对吧,小骗子?”
话音刚落,唐三像是再也忍不住悲痛一样,猛地捂住嘴跪倒在地,呜咽和哽塞声低低地响起,惊起了栖息在树上的鸟雀。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为萧瑟的秋日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一天,他一直待在唐菱伊的墓边——直到破晓。
唐三离去前深深地望了平滑的碑墓一眼,眼底是刺不破的哀伤。
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却又默默地咽下。
最后,唐三大步流星地走了,再没有回过头。
山下的调查起初并不顺利,但凡知道些内情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敢开口。一直到有一天下午,他从客栈里出来,撞上了一个疯婆子。
听路人说——她叫孟婆,是个算命的。
“孟婆”对着唐三哈哈大笑,嘴里嘟囔着什么“完了,一切都完了”、“愚昧无知”的话。唐三当时没有在意,扯过自己的衣服,急匆匆地走了。
三天后,“孟婆”死了,听人说她是自己跌到在湖里淹死的。
唐三没有在意,直到回到房间时他看见了桌上的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是唐菱伊的字迹——却是“孟婆”的口吻。
纸上写着参与了谋杀唐菱伊所有人的名字,和这些人的身份。
唐三抱着试探的心情去了,看见第一个人后,他突然就懂了。
参与谋杀的都是大唐的官员,导致动乱的人死了,这很好。但他绝对不能死在一个江湖草莽的手里,否则——本就动荡的民心将再难安稳,大唐,也将陷入战火与纷乱。
安禄山必须死在官兵们手里——谁都可以。
朝廷必须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能保护民众的实力。
所以,知情的人必须永远闭上自己的嘴巴。
而这世上,没有比死人更可靠的了。
唐三觉得这一切都荒谬极了,冠冕堂皇的谎话……轻轻擦去了一个人的存在。
知晓她的人再不会谈论她,不知晓她的人也不会提及她。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遗忘。
一个为大义献身的、本该受到尊敬、被历史铭记、后人景仰的人,就这样因为庙堂上那人的大局,被所有人遗忘了。
真是……可笑又荒唐。
无名的怒火彻底毁灭了唐三的理智,他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或许……只是幻兽【入梦】下一场瑰丽的梦。但他却总觉得要做些什么,哪怕是给唐菱伊一个答案也好。
高高的马尾被木簪束着,就这样摇晃着到了长安。唐三开始变得不修边幅,除了那只簪子,他和几个月前的自己判若两人。
解决掉最后那一个人后,冲天的火光染红了长安城的天空,将世间的险恶烧地一干二净。
唐三坐在屋顶上一手撑着下巴,眺望着远方青翠的树木。
身下是木材倒塌和破裂的声音,熊熊的火焰一步步逼近,屋顶上的那人却动都未动。
“他们说你是被烧死的,火焰熄灭后下了一场大雨,冲得什么都没留下。”
“我点燃了一样的火焰,希望老天能降下同样的雨露,相同的条件……我们肯定能再见吧。”
“你要走慢点……小骗子。说好,陪我去看烟花的。”
大火烧了一个时辰,在郊区的小木屋烧的什么也没剩下。有人说在雨中朦胧间看见了一个人坐在屋顶上,邻居们却笑话他累得眼睛都花了。
清风吹走了黑色的泥土,故事就这样结束。
***
在被火焰包围的那一刻,唐三再次确信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火蛇“嘶嘶”得缠绕上他的身体时,他并没有感觉到灼烧的痛楚。
但他还是晕过去了,因为梦结束了。
再次睁开眼时,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
肃穆的黑色长发因红丝带染上几缕活泼,嘴角的笑勾的让人心底发慌,她静静坐在轮椅上,眼底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随意。
“小崽子,你醒了?”唐菱伊支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