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2年12月23日,冬天,天气阴,寒风凛冽,雪。
病痛的折磨,在难以入睡的每一个午夜,在一把把脱落的头发中使我不得不意识到:82岁的我已经身患癌症且时日不多了,所以每天的任务除了记记日记,也就剩躺在病床上等死了。说实话,呆在这个医院的人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也许是因为我年轻时身为股票经纪人在投行公司努力工作攒了财富,所以老了,不用和别人挤来挤去,可以住豪华病房了。
护士和医生们对我都很友善,也许是因为我有钱,也许因为我时日不多了,当然很有可能是因为我又有钱,时日又不多了。虽然伴侣已然不在,但幸好唯一的儿子会常常来看我,这使我十分欣慰了。但午夜梦回时,你又总在梦中与我相见,我的悔恨化作浪潮伴你涌来,上一秒我们宛若身处天堂,下一秒你便堕我入地狱,我想是我对不起你,你应该恨,对此我无话可说。多么希望上天重新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救救你,也救救我自己。
爱德华站在窗前看着远方的一切事物披上银装。他已经很久没这样伫立着,观赏窗外的景色了,化疗使他白色的鬓发几近消失,也使他受尽折磨,呕吐不止。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有力气,活力从他的面容和形体上渐渐消失殆尽。整个人如一树枯木,在自然规律的安排下即将凋零,如此的按部就班,如此的理所当然。
一声不响的,门突然开了,护士端着注射器的托盘走了进来。当然,她没有想到这个濒临死亡的老人竟然站了起来,还伫立在窗边。毕竟,前些天他连床都起不来,还得依靠别人的帮助才能坐起。他们甚至怀疑他的离开就在这不远不近的几天里了。
"您怎么起来了?"
爱德华的嘴唇没有任何动作,双手背过身去,慢慢返回到床上:“我想,看看,外面,变成什么样了?”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连挪动步子也是相当的慢,护士不得不放下托着针剂的盘子去扶他。
“我快走了,再不看看就没那个机会了,你们还年轻,"他喘了一口气,"不知道我,唉,过去很多时候,我年轻那时,我想人生这么辛苦,还那么平淡,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但现在真的要死了,又开始留恋了。"他说这话时望着远处,面色虽然平静,眼神却浑浊黯淡。
护士抿嘴苦笑了一下,熟练的松下他手臂上的塑胶管,正欲转身离开,又道:"像你这样的富贵人家死了才可惜,阳间的钱不能拿到阴曹地府去花,像我们这样的穷人死了倒是落得一身清。睡吧。”
爱德华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躺下了,却没有闭上眼睛。他已经用一生去领悟到人们的成见可以坚固的顽强,任你如何努力也没法打破,世界上没有错的争论,只有对和对的争论,身处层面不同,立场和观点自然不同,只会越争越乱,越吵越凶,何况自己本就是将死之人,为何要对此浪费时间呢。
只是他还不想睡那麽早,他在等一个人,他还有很多话没告诉他,他不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