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狼比一只要棘手得多,头狼的指令加上团体的配合,却都没能碰到两人的一片衣角,反而伤亡惨重,虚刀锋掠过的地方,只见鲜血与残肢的共舞。
很快领头那只额心毛色火红的狼便发觉自己无法成为眼前人类的捕食者,甚至连制造空隙从他手中夺得美味佳肴都毫无可能,浴血的身体一个转身远离战圈,仰天一声长啸,作出撤退的信号。就在头狼带着余下不足一半的狼群警惕着后撤的时候,它突然僵直不动,当那阵气流卷起的劲风拍在它额前威仪的火红上时,火红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射到了空中,以脖子正中为界,头忽然翻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就像不小心碰落的一个可乐瓶盖,虽然十七并没有喝过那种东西。
最终狼群一只也没能回去。
虚站在满地残尸的血泊中,幽然双眼漫不经心扫过云雾缭绕的林间,又回归于眼前狼藉,抬手抚过寒光闪耀的刀刃,闲声道:“客人既然不请自来,也不必再离去,以免门前空地荒芜。”
仿佛错觉一般,山野从躁动中平静下来,进入叶声婆娑的寂静。
十七伤口压在虚的背部,随着他的动作牵动,有一种重新撕裂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就像灌了一口血一样,满地腥气直冲颅内,搅得脑子眩晕,只能无奈扶额,把脸深埋在他的后肩,靠衣服与皮肤的缝隙呼吸过滤的空气。
“你难受了吗?”这句话带着几分上扬的试探意味,她已经能想象虚恶意挑起的嘴角,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有点。”伤口硌得慌,空气闻着臭,她要投诉!
“明明对那些被杀的人类都没有反应,对于异类反而赋予同情了吗?这是一种虚伪,十七。”
十七:……我在说感觉你在说什么东西?
十七抬起头,又吸到了一口浓郁的腥气——还好胃里没什么东西,真的吐到他身上她也会(有一丝丝)不好意思的。说来奇怪,虚的血液腥味即使浓郁,她都不觉得反感,但在其它生物的血液中,她都能嗅出以物种区别的那股独特气味——通常是膻骚臭,不那么令人感到愉快,也就太不想闻到。不过理性中最不想闻到的反而并非感官上反感的东西。
“血味好重……”十七喃喃低语。忽然她反应过来虚指的是奈落里他杀人制造傀儡的时候。
……和她完全说的不是一件事。
“习惯就好。”
虚回她——像我一样习惯就好。他并没有收拾尸体的打算。
但看样子还要在这里吃个饭,十七没有办法,她有心想要收拾,优化一下生活环境,却也知道自己没有力气去清理尸体,趴在肩头犹豫了一会儿,虚松开捆住两人的腰带把她放下来时,她终于决定先试试用土把血迹埋上,可这个时候鼻端已经闻不到血腥味了——就在这样短暂的片刻,她已经习惯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被放下来时,十七忽然想到这个问题,随口问了出来,她并不太担心答案,不知哪里来的信心虚一定可以立刻给出满意的答复。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已经很多天,她已经很想念家居的舒适,或者说,那段与现在相比还未掺入痛苦的美好回忆,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回去解决呢?回到一切都没有改变过的地方。
“你想回去,那个地方有什么让你可留恋的,玩具?书籍?这里同样都有,你想做什么事在这里是一样的。”
她想要的不是这种回答,“你会把我带回去吧?”
虚扶住她的腰让她双脚沾上地面,停顿了动作道:“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
她有些迷惑,她自己?难道他也无法确定吗?之前还说他全知全能,瞬间自打脸面……但是她自己并不知道回去走哪条路啊……
当时是怎样过来的呢……
虚见她一脸迷惑的样子,脸色不断变化,用好心好意的温和语气提示道:“记起来了吗?”
十七茫然摇头:“记起来什么?”
此时已快绕到他的身前,十七左手扶了一扶虚的刀鞘——先前碰到刀鞘的一直是右手,而右手的伤口早已结痂掉落,戳蚂蚁遭殃的则是左手,被敷在食指红肿处的野草叶早就不知掉哪去了,在虚提水回来之前就掉了,肿也早就消除,只留下一个细细的边缘微红的伤口,几乎看不出来,只是在按压的时候有些微痛。
当食指轻按在刀鞘上时,那个被蛰过的地方仿佛有一瞬电流涌过,仔细感受才发觉有些酸胀,似乎有什么聚集在那里又统统向外挤了出去。
视野一下子变得鲜红,中心划过剑光,原来是飞扬空中的血液,只不过倒下的是几个衣饰华丽的男人。
比现在高得多的视野,一个没有眼睛的少年。
“怎么了?”虚垂目问道。
十七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双积沉了地狱黑夜与血海的眼睛:“这个刀鞘很漂亮。”漂亮得如那把剑一样的光芒。
——你的眼睛也很美。
“你的手流血了。”虚忽然抓住她的左手腕抬高,凝视指尖一点艳色,毫无波澜地陈述出事实。
“不过是一点血珠而已,可能被什么扎到了。”十七准备抽手回来,却发现用上了力气动作纹丝不动,抬眼去看这个比自己高得多的黑衣男人。